第66章
  “去吧。”舒泽帝欣赏着他的安守规矩,无论何时,他似乎都能严肃端正。
  景茂庭刻不容缓,出了皇宫,直接去了太子府。
  舒知行正在殿中踱来踱去,心急如焚的等待着影卫们回来复命,眼看两个时辰就能办完的事,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他忽然心生焦虑。听闻景茂庭深夜来访,不禁更觉是出了大事。
  “茂庭,”舒知行迎过去,随手遣退全部侍从,问道:“发生了意外?”
  “对,出了意外。”景茂庭沉静的道:“行刺田隽山的刺客都被皇上的暗卫生擒,严刑审出是太子指使。”
  舒知行瞬间面如死灰,差点没了呼吸,骇道:“父皇的暗卫?”
  “皇上竟然悄悄派了暗卫在一路押护田隽山。”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完全出乎臣的意料。”
  “今晚的行刺已经惊动了父皇?”
  “对,是皇上亲审,影卫们供认出太子。”
  舒知行吓得双腿发软,恍惚的扶着木椅扶手坐下,见景茂庭并不紧张,赶紧问:“你能化险为夷?”
  景茂庭缓缓说道:“皇上审出刺客是奉太子之命,震怒,宣臣入宫,命臣彻查太子有无参与江南一案,授予臣密查密审权。”
  舒知行稍稍松了口气,是景茂庭审查就能转危为安,他连忙问道:“父皇的态度是?”
  景茂庭道:“臣尚不清楚,皇上龙颜大怒,势必会从重对待。”
  “从重?多重?”
  “臣难以估量。”
  舒知行勉强稳住语调,道:“你知道,我丝毫没有参与江南一案,更是对这种官吏不屑一顿,我是太子,已不需额外的财富和名望。”
  “臣知道。”
  “只是刺客一事颇为棘手。”
  景茂庭道:“刺客都已关押在大理寺地牢。”
  “很好,很好。”舒知行满怀期望的问:“茂庭,你有解决的办法了?”
  “臣尚无解决的办法,要与太子商量对策。”景茂庭按兵不动,端看舒知行有何想法。
  舒知行浓眉紧皱,颓废的想着,实在想不出万全之策,他叹气道:“怎么办?”
  景茂庭不语,作沉思状。
  “茂庭。”
  “臣在。”
  舒知行非常认真的恳请道:“此事你务必多费心,帮我想到解决的办法,要万无一失的帮我解围,帮我度过难关。”
  景茂庭正色道:“臣自会尽力。”
  舒知行语重心长的道:“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
  景茂庭隐现难色,眼帘微垂。
  舒知行急道:“茂庭,你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要同舟共济。”
  “臣明白。”景茂庭不动声色的道:“臣会想办法。”
  舒知行灵光一现,道:“既然皇上全权交给你审理,何不就继续栽赃,审出刺客的口供是:福国公主雇刺客制造行刺,故意失手被擒,招供嫁祸给太子。”
  景茂庭的眼底瞬间闪过森寒的锋芒,太子首先想到的仍然是陷害舒知茵,他冷静的道:“臣会见机行事。”
  “按原计划实施,直接栽赃给福国公主!”舒知行越想越觉得此计可施,他兴奋的道:“很顺理成章,恰能将父皇的‘从重对待’加倍的对待福国公主。”
  景茂庭认真的道:“臣会先设法让太子脱身为妙。”
  “脱身是妙,顺便置福国公主于绝境更妙。”舒知行的腿不再软了,喜悦的站起身,仗着景茂庭多年以来对自己的忠诚,拍案叫好道:“果真是祸福相依,看着是祸,再仔细一看,恰是福。”
  景茂庭不语。
  舒知行突然就变得振奋了,道:“父皇此时正因为怀疑我参与重案而在盛怒,如果锋芒一转,揭示出全是福国公主所为,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父皇的怒火冲天。”
  景茂庭依然不语。
  舒知行双眼放着胜利的光,愉快的说道:“父皇盛怒之下,她就不是终生幽禁在尼姑庵了,也许会让她去面皇陵思过,永不得回京。”
  景茂庭不想再听下去,沉着的告辞道:“臣在天亮之后就提审田隽山和刺客们,三日内自会给皇上一个说法。”
  第74章 顺其自然
  经过两日紧张的调查,在傍晚时分,景茂庭策马出大理寺,进宫向皇上复命。
  迎着薄云晕染的夕阳,他的神情冷峻高远,阔步踏入御书房。殿门掩上后,气氛骤然冷凝。
  舒泽帝威严的端坐在龙椅上,脸色深沉,全神贯注的望着如冰雕般刚毅挺拨的男子,他似乎天生的精力充沛,无论没日没夜的操办多么繁重的事务,他总是保持着抖擞的精神,理智冷静的明察秋毫。
  景茂庭恭敬的禀告道:“据臣的调查和田隽山供述,臣已查明太子殿下蓄意散播谣言诋毁福国公主属实,并无确凿有力的证据证明太子殿下参与了江南一案。”
  “把来龙去脉仔细讲出给朕听。”舒泽帝眸底闪过一丝惊愕。
  景茂庭沉静的道:“当臣在江南调查案情时,蛛丝马迹指向了时任的杭郡郡守,田隽山担心事迹暴露,与同伙合谋暗杀了杭郡郡守,恰引火上身,使臣断定他有重大嫌疑。田隽山见臣着重调查他,他很惊恐,想到了杭郡郡守曾说过的一句话,‘怕什么,有太子殿下呢。’。”
  舒泽帝不动声色的听着,龙袍宽袖中的手掌在暗暗握拳。
  “田隽山心急之下,赶紧派人上京寻求太子殿下的指点。”景茂庭气息平稳的道:“他的二女儿年方十五,常协助他处理地下钱庄事务,机灵、八面玲珑,是最佳合适人选,他就让其女悄悄上京密见太子。”
  “他的二女儿半年前突染重病,病逝了?”
  “并非病逝,是因怀了身孕,而又已有婚配,羞愤自杀。”
  舒泽帝的龙颜一寒。
  景茂庭镇定自若的道:“田隽山供述,其女从京城归来后,带回了太子殿下的‘指点’,便就是那一张张的字条,写着散播福国公主的谣言,太子殿下说:‘把福国公主的谣言散播出去,再咬定福国公主是同谋,以此要挟景大人,景大人会为了维护福国公主而庇护’。”
  舒泽帝的冷唇紧抿。
  “田隽山信以为真,就按太子殿下的主意,放出了福国公主的谣言,一时间满城风雨。”景茂庭道:“他没料到我对他的要挟视若无睹,反倒更坚定的彻查他。与此同时,他发现二女儿发现怀了身孕,追问之下,得知是太子的骨肉,是在太子府里半推半就之下被太子多次奸污。”
  多次奸污!舒泽帝的怒火猛得自眼底燃烧。
  “太子府的两名侍女证实,确有一位少女曾在太子府里留宿过五日,根据容貌和身形的描述,是田隽山的二女儿无疑。”
  太子殿下奸淫幼女的劣迹在舒泽帝的脑海中升起,沉溺女色的混帐东西!
  景茂庭神色如常的道:“田隽山见听信了太子殿下的主意引火烧身,二女儿惨遭玷污羞愤自杀,悔不当初。”
  舒泽帝恢复了深沉神色,默不作声的听着。
  景茂庭继续说道:“臣审讯了刺杀田隽山的刺客,刺客招供:太子交待,一定要刺杀死田隽山。若刺杀未遂,就引领追兵逃窜至景府,嫁祸给福国公主。”
  舒泽帝沉声问:“太子作何解释?”
  “太子不承认亦不解释。”景茂庭道:“因皇上下令密审,臣不敢冒犯太子。”
  “你断定太子蓄意散播谣言诋毁福国公主属实?”
  “对。”
  “为什么?”
  “太子散播谣言属实,因田隽山的供述是真,有太子的字条为物证,有太子府侍女见过田隽山的二女儿为人证,有五名刺客逐一审讯得到的一致口供。而太子闪烁其词,难以推脱。”景茂庭语声笃定。
  舒泽帝目光炯炯的问:“不能断定太子参与了江南一案?”
  “不能。”景茂庭道:“田隽山交待,是时任的杭郡郡守说的‘有太子殿下呢。’,此人已死,死无对证。臣提审了多位参与此案的重案犯,均无人印证太子殿下参与此案。”
  舒泽帝神色不明的问:“可能是仅时任的杭郡郡守一人跟太子勾结?”
  “臣无法揣测。”景茂庭认真的道:“臣恳请皇上授命彻查太子,以证太子清白。”
  舒泽帝冷道:“也许查实了太子参与此案。”
  景茂庭垂首不语,很显然,皇上没有把握相信太子是清白的,却是相信了太子诋毁福国公主以及奸污少女的劣迹。当然,且不论太子有没有参与江南一案,仅散播谣言诋毁福国公主和奸污少女就足够太子难逃法责。
  寂静了半晌,舒泽帝以命令的口吻道:“依你的判断,此案跟太子无关,杀了那五名刺客,以及胡言乱语的两名太子府侍女,徜若田隽山再敢攀陷太子和福国公主,斩立决!”
  皇上果然是要息事宁人,正在他的意料之中,正合他的计划,景茂庭故作一惊,郑重的拱手道:“此案尚不明朗,没有确凿的证据,臣难以下此结论。”
  “放肆!”舒泽帝厉声道:“景茂庭,朕告诉你,这是朕的旨意!”
  景茂庭背脊挺直,俨然是恕难从命,正色道:“三司会审江南一案时,臣可以当作不知太子之事,无论都察院和刑部是否查出,臣不多言。”
  他的刚直太过根深蒂固,舒泽帝太清楚他的顽固,又是只让一步。这天底下只有他一人敢一次次的抗旨,威视着光明磊落的男子,喝道:“按朕的旨意去做!”
  景茂庭不语,他知道自己越不让步,皇上就会越果断的命令。
  见他沉默,舒泽帝凛然的斥道:“这一次,朕不准你抗旨不尊!”
  景茂庭依然不语,纹丝不动,寸步不再让。
  舒泽帝气极,却无奈于他的坚持,暗自调整着怒火,沉声道:“你不清楚朕的用意?”
  “臣清楚,皇上是为皇室颜面和皇权稳定。”景茂庭艰涩的道:“只是,擅弄权术颠倒黑白,跟那些令人不齿的奸贪官宦,又有什么区别。”
  “朕对太子已失望透顶,不能因太子无德,致皇权失序。”舒泽帝语重心长的道:“这一次,你就全依朕的旨意。”
  景茂庭沉默。
  舒泽帝有着安天下的权衡隐忍,道:“待江南一案结案,朕择时退位,将皇位禅让于舒知行,朕为太上皇,封瑞儿为太子,再择机让瑞儿登上皇位,由你摄政。”
  景茂庭身形一震,皇上已做好了计划。
  舒泽帝的神色刚毅而坚决,道:“江南一案交给你负责最终的彻查,三司会审由大理寺主审,周全一切,澄清茵儿的名声,让太子安稳的载入史册。”
  景茂庭保持着沉默。
  舒泽帝发现他依旧态度不明,沉声道:“茂庭,只要你这次依朕的旨意,作为交换,朕可答应你一件事,说吧。”
  交换?景茂庭的心底隐隐一叹,皇上是何其霸道冷血之人,绝对的高高在上,怎会屈服于朝臣,无非是要知道他的诉求和夙愿,从而知道他的软肋,他很冷静,道:“臣别无所求,这次,臣愿依皇上的旨意照办。”
  舒泽帝怔了怔,问:“你别无所求?”
  “对。”
  “不想跟茵儿白首偕老?”
  景茂庭当然想,凭皇上对皇权的专制怎会答应,沉静的道:“顺其自然。”
  舒泽帝隐晦的道:“朕有点后悔让你服下没有解药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