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个恍神,眼前忽然冒出块大水果。惊讶地抬头查看,只见孩子他舅正递来一口柚子,举在她嘴边。不仅举着,还昂昂下巴示意她吃掉。
  邓芮茗眼皮一跳,愣了几秒摇摇头拒绝了投喂。
  “真的不吃啊,那给他了。”他说着把水果塞进了外甥嘴里。
  前者沉默了,余光瞥向那边的何小姐,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最近怎么回事,积极得一塌糊涂。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这样递过来了。被人家看见岂不是会误会他们的关系?到时候如何解释,难道说“你好这是我的暧昧对象”吗?
  那还真是有够暧昧。
  但谢闻似乎没考虑那么多,还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问是不是心情不好,为何今晚话这么少。
  邓芮茗压下嫌恶,不以为然道:“没有啊,我不是在听么,而且还在跟力力玩啊。”
  她面上镇定回答,心里想的却是“呵呵,我能说什么,一句话都插不进”。
  他对她的安静表示不解,对座的何小姐也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邓小姐看起来好文静啊。”对方这样笑着说。
  邓芮茗轻声推辞:“还好还好……”
  谢闻无奈看了她一眼,一只大手罩在她头上,毫无顾忌地揉搓,宛如对待小朋友。
  “我们家小姑娘比较害羞,其实平时还蛮活跃,出来就不好意思了。”他这样说着,脸上带着宠爱的笑意。
  此话果不其然引起何小姐的注意,后者看着他俩,目光即刻变得暗昧起来。
  她发觉喉咙格外发紧。
  侧目望向身边人,依然那副不咸不淡的没事人模样。平日里早已习惯的宠溺举动,在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抵触。尤其他用不明的语气向外人说着她的事情,更让她冒出无名火。
  这算什么意思?是借她的名义解决桃花,抑或是不负责任随意撩拨?
  邓芮茗下意识歪一歪头,躲开了他的手,接着起身说了句“我先去洗澡”便快步向外走去。
  今夜月色大好,整个院落都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下。她在桂香扑鼻的石子路上停留了一小会儿,确定焦躁散去一些,才又继续往住处走。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独栋里,连洗澡这种小事都磨蹭许久。环境特别影响心情,以至于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的时候,内心依旧沉重得轻松不起来。
  三刻钟后,她披着月光又慢悠悠踱回主屋。可是迎接她的,是会客室里孤零零的小屁孩,原先围坐一圈的人都没了影。
  “其他人呢?”邓芮茗对这情形深表迷茫。
  就洗个澡的时间,全跑了?连谢闻也跑了?
  谢皇上砸砸嘴,从沙发上蹦下来,窜到她身边,“那些叔叔阿姨都去打牌了,还把舅舅他们也叫走了,说人不够。”
  后者虚握了下拳头,探问道:“你舅舅就这样答应了?”
  “是啊。他本来好像不太想去的,但人家说缺人,他只好参加。”小家伙拉拉她的手,软着声线说,“他还说要是你回来了,无聊的话可以去找他。邓老师,你要去吗?不去的话,你带我出去玩吧,我好没劲啊坐在这边。”
  小朋友难得撒娇,加上挑高冷清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俩,邓芮茗一口答应。
  至于谢闻说的什么无聊了去找他,她更是没这个意向,倒是苦闷又加深不少。
  她牵起谢皇上的手,阔步走了出去。
  蜿蜒的小路上,除了一大一小再无旁人,环境寂静到虫鸣与蛙声清晰可闻。他们漫无目的地在灌木丛中穿梭,仿佛在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但只有自己才知道,情绪有多差劲。
  “邓老师,你刚才走掉以后,我真的好无聊啊。很多叔叔阿姨在,舅舅不让我看电视,就让我听话坐好什么都别乱动。结果他自己去玩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说什么要我等你……”
  小家伙憋了好久,当下一股脑抱怨不快,眼皮耷拉尤为可怜。
  邓芮茗也好不到哪去,听他诉说孩童心事的同时,脑袋不断向后转。
  谢皇上总算注意到她的异样,问:“你在看什么啊?”
  “就随便看看,不知道他们要玩到什么时候。”她扭过头,随口回答。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你是不是也很无聊啊?”
  邓芮茗愣了下,笑着捏捏他的脸蛋,“这都被你看出来啦。嗯,是有一点。”
  “因为你看上去不太高兴。”他昂头看着她,专注道,“既然无聊,为什么不去找舅舅?”
  她闻言不由停下脚步。
  谢皇上又问:“他不是说你没事干的时候可以去找他嘛,为什么你不去找他玩?”
  “不能什么事都找你舅舅。”邓芮茗停顿片刻,呼吸着花木的清香,语气平淡地说,“大人之间不是想玩就可以玩的。就像你舅舅,现在已经有人在陪他玩了,那我就不能再去要求他陪我。”
  小朋友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就去告诉他,你很无聊,想和他玩。为什么不行?”
  她又试图解释,可孩子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成年人的规则。
  再次回望那间大门敞开的无人客厅,吊灯与壁炉营造的温馨光线在露水深重的夜里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反而有种说不清的孤寂。
  大概是因为自己整晚都怀着难以言喻的抑塞。
  这种心情究竟何时产生?
  下午和好友谈论感情问题?聊天时插不进某人的话题?亦或者不满他在外人面前随便表示亲昵?
  还是说,自从那天在咖啡厅和张诗婷争辩之后。
  最初只是一丁点苦闷,因怕他认为自己心眼过小就没有说出口。岂料这点星火并未消灭,反而藏在心坎里成为一根刺。但凡出现任何不悦,哪怕再微不足道,也会像线头一般勾住肉刺,拔不出又褪不去。
  然后,扎得越来越深。
  一边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一边又被鸡毛蒜皮的事情牵扯思绪。无论是宁愿躲起来发闷也拉不下脸去找他,又或是心藏郁闷不敢向他倾诉,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
  只因自己没有任何资格。
  所有烦闷、恼怒、伤心产生的原因,都来源于自己模糊不清的身份。害怕重蹈覆辙便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却在不知不觉中,对以往那种easy come easy go的关系无法满足。只要旁人提出疑问,那么积攒起来的亲密都将变得不堪一击。连想跑进去撒娇要求他的陪伴,都心虚地不敢开口。
  即便胆大到任何超越关系的肢体行为都敢做,也没有勇气去向他索要更多情感上的提供。那是直接和心连起来的内质,它所寄托的意义是世上最深刻又最脆弱的。
  可能喜欢就是如此吧,一旦对某个人上心,胆量就只剩芝麻绿豆大。只想安安分分和他相处,任何关于改变关系的想法都自行掐断。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越不敢奉上全部。好像只要主动否认,就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当和这个人越来越亲近,情感积累到朝思暮想的程度,那就会发病。一边否决升华的可能,一边又迫切希望和他拉近距离。
  毕竟暧昧这东西,初尝沁甜,再尝酸涩,最后就像糖衣融尽的药片,个中苦楚只有自己明白。
  她长叹,像泄出了体内最后的力气。
  突然,孩子的一声叫唤引起邓芮茗的注意。
  “邓老师你快看,月亮好大好圆啊!”小朋友高举着手,对准夜空的那轮皎皎孤月。
  “诶——说起来,今天好像是中秋。”她抬头望去,瞬间被这月照花林的美景击中心灵。
  紧接不自觉咧开嘴,刚念出“真的好美啊”,侧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这才记起,想要告诉的对象,根本不在这里。
  再一看,月色似乎也减弱不少。分明还是银汉耿耿玉盘高挂,竟有种斜月沉沉入海雾的阴郁。
  她敛去笑意,拍拍孩子的头,说今晚的月亮不算特别好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圆。
  谢皇上懵懂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时间已经不早,他们又在院子里逛了会儿,便回屋歇息。邓芮茗难得没有玩手机,洗漱完毕便上了床。
  待林音进房,她早已陷入深度睡眠。
  小家伙倒是精力十分旺盛,特地等到舅舅回来,说要一起洗澡。
  “你跟邓老师后来去哪了,我不是说让你带她来找我吗?”泡在热水浴缸里,谢闻被蒸汽熏得有点困乏。
  外甥正趴在浴缸边上看星空,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而是回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舅舅,你觉得今天的月亮好看嘛?”
  谢闻怔神,探起了头。
  浴缸的斜上方,恰巧是一面天窗,能将整片晴朗夜空收入眼底。他瞅瞅那个在璀璨星点间高高挂起的圆形发光体,说了句“挺好看啊,蛮圆的”。
  小朋友回过头,“我也觉得漂亮,可是邓老师说它一般般,还说它不够圆。”
  “她的意思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对外甥简要解释了一下这个天文现象。
  谢皇上听完摇摇头,“我觉得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看见月亮不开心。”
  不开心三个字引起谢闻的注意,他向小朋友问起了今晚的事情。
  小家伙将刚才在花园里和邓芮茗的对话大致告诉他,并努力还原邓芮茗的原话。
  “……我问她为什么无聊了又不去找你玩,她说不可以什么事情都找你。她还讲,大人之间不是想玩就能玩……”
  “……”
  孩童稚嫩的声音和疑惑的语气在浴室内回响,谢闻一字不落地听完,而后对着空气思索发呆。
  联想起近日的异状,他心里有了个大概,眉头越皱越紧。
  这几天她情绪差劲,自己一眼就看得出来。加上她又不肯直说,就那样憋在心里,搞得他也有点不爽。只是两个人之间若有一方不高兴,那另一方也绝不能被感染,否则隔阂越变越深。尽管不明白让她不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为了不让情况变得更糟,他也只好收敛脾气多方忍让。
  毕竟比起为了一时发泄而生气造作,他更不愿被她各种忽视。且原本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之类的耍性子,过两天就会好,现在想来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他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见舅舅不出声,谢皇上也不再说话,专注自己玩水。
  许久,当水温降下不少,他听见自家舅舅又开口了。
  “想了想,今天的月亮好像是没有那么好看。”
  谢闻仰头凝望明月,目光深远。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没算错,大概这礼拜天在一起。
  其实也是男女的思维有差。男生通常想得简单直白,既然暂时决定不告白,那就努力表现得更加殷勤主动,附加些许情话来让女孩子安心。
  但想法太多又习惯被动的女生认为这有点不负责任,加上不知道对方迟迟没有挑明的原因,更觉得不高兴。却又怕他以为自己小心眼,就不好意思说出来。这是一个隐患。
  这样的小姑娘不是少数。如果不吵架还好,一旦吵起来又憋得慌,那所有积压的怒气都会撒出来。结果非常惨烈,你死我亡,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捉虫)
  天越来越凉,不出意外这次漂流是今年景区开放的最后一趟。考虑到游客很多, 因此一行人赶早起床准备, 未免排队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