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庄啸坐了一会儿,起身:“哪家医院?
  “我过去看看他。”
  “……”
  包小胖、萨日胜那一群人都没动窝,用相当诧异的目光追随着庄啸起身往外走的动静,那时都觉着,老大,您歇会儿吧,您对姓裴那小子也忒上心了吧?
  第二十一章 病号
  裴琰在重症急救室里躺了一夜,治疗和注射药物很及时,很快就恢复意识,第二天早上就被推去普通病房了。到底还是年轻,身子骨硬朗,没什么大事。
  他睁开眼皮,强尼吴的一张大脸闪进来,贴着他的脸端详:“活过来啦宝贝?你没事啊?”
  裴琰一翻眼皮,露出个浪迹无边的笑模样:“干吗啊……我死过么?”
  强尼大叔点头:“在片场当时可吓人了,你呦,浑身抽搐不省人事,抖得像个筛子。”
  “所有人都瞧见了?”裴琰表情懊恼,“没有围着我抢拍照片给我发到网上吧?丢脸……”
  强尼吴说:“我拦着啦,没让人偷拍到你,直升机直接把你拉走送医院了!”
  “操……”裴琰表情说变就变,“这要是再让人弄一张合成照片摆在网上,说我拍打戏晕倒了,说什么‘庄啸片场英雄救美怀抱那谁谁不省人事的娇弱病躯’……章欢要是再敢放一条,老子一定砍死他!我看你们敢!”
  强尼吴:“……”
  强尼吴恨不得整个人趴到他病床上,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满意地哼出一声:“看你这样说话,我就放心了。没有烧坏脑子,没有烧成傻子,脾气还是这样臭屁、这样招人讨厌。”
  裴琰立刻噘个嘴:“你敢讨厌我?我耽误你跟你的大建筑师这个周末约会计划了,你就烦我了?”
  强尼吴转身递给他一个吸管杯,堵住他的嘴巴喂水:“随便撒尿啊,插了尿管的,医生让你尽力地排毒。”
  裴琰抬起一条胳膊捂住脸,从喉咙里扯出一声哼哼。
  中途,主治医生进来,拉开裴先生的被子,检测心脏和肺部,按压他小腹,问他有没有哪疼。裴琰说,浑身骨节都他妈很疼,好像昨夜散架了,今早上是重新装的,需要磨合……
  “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真相啊?”医生走后,强尼吴以多愁善感的眼神望着他,头发都快要撩他脸上,让裴琰脸发痒。强尼吴说:“你刚进医院的时候,脑门上、脖子上都有血点子,衣服上也是,医生给你扒了衣服检查半天,你身上一丁点破口都没有。”
  “谁的血?” 裴琰猛然移开挡脸的手臂,露出眼睛。
  “你说呢宝贝儿?” 强尼吴反问。
  “……”
  “那件衣服呢?!”裴琰赶紧问。
  “呃,急救都给剪碎啦,你还要找那件破衣服?”强尼大叔一摊手。
  “剪碎了?你怎么不把衣服给我留着!”裴琰瞪着人。
  “……”强尼吴回瞪他,“下次再给你做抢救,还要先讲好保人还是保衣服呀?你又烧傻掉了?”
  裴琰一点都没烧傻掉,怔怔地望着,眼神发软发飘,胸口突然又透不过气,仿佛腾在那三十多米的高空,眼前千山与飞鸟的影子掠过,最终定格的还是那个人影……
  “去垃圾桶翻翻,还能不能找着,好歹帮我验个血型么。”他小声嘟囔。
  ……
  总监王苑玲也打电话过来慰问,得知他需要在当地医院观察治疗至少一星期,当即说要买机票过来看望他。
  裴琰在视频电话里说:“别来,干吗啊大动干戈?我就没事。”
  王苑玲说:“你至少需要养一个月,工作安排全部都要往后错,耽误好几个组,这能叫没事?”
  裴琰笑说:“往后推吧,麻烦姐了。”
  王苑玲说:“看你那虚弱的样儿,混了一趟好莱坞没给你裱一层金,竟然都把你给累瘦了,剥层皮、削层肉似的,真不划算!早知不让你去了,姐瞧着多心疼你啊。”
  裴琰虚弱着,呵呵一乐:“还是有人疼我啊。”
  王苑玲说:“你那个德行,给姐省省心吧!”
  裴琰又叮嘱老阿姨:“别乱发我的新闻,别提生病住院这种糗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不想提。”
  “你昨天在电话里骂章欢了吧?还骂那么难听?”王苑玲教育他,“你别总是那样。你做好你的事,他做他的事。需要得罪人的时候,姐替你出头替你得罪,你不要整天着急上火、张牙舞爪的!二十多岁的人了,也学着有点儿涵养!”
  章欢还跑去跟总监告状了?
  老子还没告他的状呢。
  裴琰对着视频用口型嘟囔一句:对丫什么人说什么话,我要什么涵养?
  总监老阿姨的电话训示完毕,挂断。护士大妈进来,例行公事地监测体温和血压,喂药,然后就有专人在门口给各个病房送早饭。
  强尼吴恰好不在眼前,病房门开了,庄啸从送饭餐车上替裴琰接过那份早餐。
  裴琰瞥眼瞅见,立时头脑就清醒了,两手从被窝里把自己撑得高一点,帅一点,别像弱不禁风苟延残喘似的。
  庄啸是特意等到这第二天才过来探望,以免打扰病号休息。他单手端了餐盘,先搁在病床上,再去打开桌板,最后再把餐盘摆到桌板上。都是用的左手。
  “来了?”裴琰说,“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
  “这么客气。”庄啸替他打开餐盘盖子,摆开刀叉,做事不讲废话。
  “……”裴琰盯着庄啸很明显遭受重创裹成粽子的右手,突然想说出来,“我当时有意识的。”
  庄啸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他:“有意识但是肌肉不听使唤了吧?当时抽搐挺吓人的。”
  裴琰说:“我吊在上边儿还清醒着,看着你,想抓住你,抱大腿别让自己滑下去,就是抓不住了,也说不出话。
  “脖子都僵硬了,浑身抽筋,动不了。我看到你去抓那根威亚绳了。我要是能说话,我肯定跟你喊‘别抓绳子’!
  “真对不住你,庄先生。手会留后遗症么?”
  “……”
  在前前后后的许多日子里,面对许多不同的人,裴琰极少这么客气真诚地对一个人讲话,在庄啸面前不由自主就把气焰都收敛了,乖着呢,道歉都道歉不止一次了,还拉大旗扯虎皮给谁看啊。
  “骨头没断,能养好,你就甭担心了。”
  庄啸对他说。
  “要是事先知道这么疼,妈的,可能真要犹豫一下!”
  庄啸自嘲的时候再次露出半边酒窝。
  面对面时这样的神情,现在对于裴琰而言,就是勾引和折磨,让他偶尔冲动地想要凑近,想扳过对方的下巴亲上去……
  “你不知道抓了会伤手么?威亚绳就是不能碰,力量那么大,不就是拿钢刀切手吗。”裴琰说。
  “以前也没碰过那玩意儿,谁想到去抓?”庄啸一脸无奈。
  裴琰心里又是一热,随即又唾弃自己,你忒么快别自己一个劲儿发光发热了,暖宝宝,别自作多情。
  庄啸吐槽道:“你分量也真够沉的。”
  裴琰躺在床上,双手合十放在唇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裴琰吃着医院里淡不唧儿的病号饭。两人又随口聊些拍戏的事,以及剧组里被他俩撂下的烂摊子。
  裴琰说:“就剩最后一两个镜头还没拍完,过后还得回去补。”
  庄啸道:“还补什么?今儿一早我们班子的兄弟都回去开工了,全部上替身。”
  “啊?”裴琰一听又不甘心,“我忒么就差两个镜头,晚节不保了!”
  “我的镜头也替身了,小萨替的。我们班子里那个跟你身材差不多的,替你滚下来那个镜头。”庄啸说。
  “也没人通知我,没人征求我的意见啊。”裴琰不满。
  “那个镜头本来就是你从山崖上滚下来,满脸泥都看不清长相,然后我摔死,你还想怎么拍?”庄啸嘲弄地看他。
  没有能够把两人的对手戏完美收官,就不够圆满,这是裴琰的真实想法,有些懊恼。
  庄啸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武行圈子里混,你也给别人留点儿露脸的机会。饭不要你一个人一口都吃净了,别人还怎么混?该歇着你就歇着,也看看别人演,别太拼命。”
  事必亲躬,把别人饭碗都抢了全在你一个人碗里,钱都让你一人挣了,太拼了你也得罪人的,庄啸就是这个委婉的意思。
  又给老子灌鸡汤,妈的。
  裴琰也回了一句意味深长:“成,我等下一部戏的合作。”
  他说话多了还是暴露高烧后的疲惫,很累,肌肉酸痛,精神不佳。庄啸顺手给他递了两次水,然后环顾四周:“需要解手吗?这屋有尿壶么?”
  裴琰立刻就说:“不用。”
  庄啸特别轻车熟路地低头扒拉床尾挂的一堆零碎:“装尿袋了……?换个新的吗?”
  裴琰这回真的窘了,挂着吊瓶浑身骨头缝疼都挡不住他“腾”地从床上撑起:“不用你,别动!你……我叫护士来。”
  他这时后悔刚才没把老干爹叫住。强尼吴其实早就转悠回来,推开一道门缝发现庄啸在屋里,这经验丰富的基佬“嗖”地就把脑袋缩回去了,麻利儿地躲出去了……什么玩意儿啊。
  “这儿的护士手笨,扎个吊瓶能把你手背戳成莲蓬,办事还不如我利索,真的。”庄啸露出个浅浅的笑模样,生活中偶尔如此随和随意。
  ……
  剧组结束全部拍摄,杀青了,只遗憾最后一天里两位华裔主演都不在片场,没有把大瓶香槟热热闹闹地喷大爸爸一脸。
  一拨一拨剧组人士都来过医院探望裴先生,对他表示诚挚的慰问。美国佬很注重这方面礼节,绝不会空手来,房间里摆满了包装考究的礼品、鲜花、盆栽。
  肥查那雄心不死的老家伙,在病床前搂住裴先生,结结实实地一攥:“小子,你爸爸我答应你的项目,我还记着呢,你也别忘了,以后还会请你跟我合作,一定的。”
  有老家伙这句话,裴琰觉着病这一场也算值了。
  他的团队为他联系好日程安排,在圣地亚哥医院里度过几天观察期,就把他运上飞机运回国内,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旮旯地方耗着了。
  庄啸只在圣地亚哥多待一天,很快就要回洛杉矶,答应临走时再过来瞧一眼伤号大爷。俩人聊天扯淡有点儿聊上瘾了,无论如何也算朋友了吧!
  庄啸提着一摞裴先生爱吃的外卖,走出电梯,迈进医院走廊。
  好巧不巧的,旁边另一部电梯上来的就是熟人。强尼吴也刚过来医院,身后带着两位专程前来探病的。
  强尼吴一眼就盯到庄啸提的外卖,脑子里灵光一闪,绝对不会放过庄啸的,煞有介事地大声招呼:“哎呀,庄先生,您还亲自过来送饭?哎呀,老裴就说您今天会来……”
  庄啸眼光掠过后面那两人时已经有所察觉。毕竟,一家子出来的人物,气质外貌身材总归都比较像的。
  确实都很好看,人群中抢眼,衣着也体面考究。
  强尼吴热忱地为双方互相介绍。
  庄啸跟对方客气地一点头,没受伤的左手拎着一堆盒饭,已经没有手能伸出去施以礼节了。
  他面前站的就是裴琰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