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贺茕娘也有些沮丧,只是过都过来了,若没有走一遭,也太不甘心了。
  贺茕娘这么想着,便提着裙子和桃蕊往桥上走去。木质的桥已经在燕京存在了很长时间,虽然工部每年都会派人检查,但走在上面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还是有些吓人的。
  贺茕娘不敢松开桃蕊的手,两人艰难地随着人群往前移动,还要小心身上的衣服不要被灯火给燎到,好不容易下了桥,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一种完成大事的成就感。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不祥的断裂声响起,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桥要塌了!!”
  人们就像是受了惊的马群,拼了命地朝桥下挤去。
  贺茕娘与桃蕊原本就站在桥的边缘,被人一挤,两人人小力轻,瞬间就被人流给冲散了。桃蕊尖叫着:“姑娘!姑娘!”
  贺茕娘慌乱无措地伸出手去抓她,却被人群一下子冲了很远。她就像汪洋中的一小叶扁舟,无法控制地沉沉浮浮,很快就连桃蕊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贺茕娘被人群裹挟着往河边跑,却不想被一直往边缘挤着,沈眠担心不已,却又毫无办法,贺茕娘原本就是闺阁千金,又加上年纪幼小,经过这么长时间,她早就已经脱力了,半个身体几乎被悬空在了河边,显得摇摇欲坠。
  好不容易惊险万分地离开了桥那边,人流也不再这样密集,贺茕娘双腿一软,直接就坐在了地上,此时才知道桥并没有塌,不知是什么人谎报了消息,造成人群混乱,倒是有不少人受伤,不过此刻也有御林军过来维持秩序了。
  贺茕娘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能毫发无伤跑到安全地带,连沈眠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运气好,也亏得她一直都在边缘,否则要是在人群中间,一旦摔一跤,恐怕命都会没了。
  就在沈眠感慨的时候,贺茕娘有了一点力气,准备扶着河边的栏杆站起来,谁知她刚刚用力,那年久失修的栏杆直接就断开了,贺茕娘整个人毫无准备地朝着河中倒去。
  那一瞬间,沈眠的脑子都懵了,脱口而出:“赵瑕救我!”
  人群中似乎有人猛地回过头,朝着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沈眠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在颤抖:“赵瑕,我在这里!你看得到我是不是!”
  虽然灵魂没有眼泪,但那一刻沈眠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变得模糊,而模糊之中,她看到一个人挣脱了护卫的保护,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可是沈眠没有等到他。
  贺茕娘在掉下去的一瞬间就被人发现了,几个人合力将她拉了上来,又有两个热心的妇人扶着她去到了另一边的摊子上。
  沈眠被不由自主地牵引着离开了那个地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赵瑕擦肩而过,最后只能看到他满脸的希望和喜悦变作了失望。
  来来往往的人群阻隔了他们,沈眠拼命地大喊,可对方却毫无所觉。
  在死后成为灵魂漂泊的这段日子,沈眠不曾觉得孤单或者绝望,可那一个晚上,与赵瑕咫尺天涯,她第一次生出了怨恨。
  好在如今他们还是再见了,就算与沈眠所期待的再见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但当初的那点怨恨也已经烟消云散。
  赵瑕听完茕娘的话,久久都没有说话:“我就知道我那时候没有听错,是你在喊我……可惜没有人信我,就是木清,也觉得我是疯了。后来每年我都去河边,但却再也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回想起曾经的擦肩而过,两人都有些怅然若失。
  茕娘叹息一声:“有过那一次经历之后,茕娘就越发不爱出门,我本想着如果有机会出去,或许还能与你偶遇也不一定。”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其实后来时间长了,我总是在怀疑,当初你真的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是不是我做孤魂野鬼太久了,出现了幻觉……”
  赵瑕有些心疼,将她的手拢在手心里紧了紧:“不是幻觉,我是真的听见了……”
  “我现在知道了。”茕娘笑起来,脸上一点阴霾都没有,“只是当时不甘心,总想着要再去一次上元节的河边,弥补这个遗憾。”
  赵瑕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下来,柔声道:“那明年上元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好。”
  第五十一章
  最近一段时间, 朝臣们都觉得承平帝的脾气非常好。不仅上朝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哪怕有臣子直谏时用词激烈他也没有生气, 反而还温声细语地夸赞了对方。虽然承平帝算得上是一个平易近人的皇帝,但平易近人到了这种程度,朝臣们反倒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惊悚。
  这一天下了朝,谢阁老又和杨阁老走到了一起,杨阁老感慨道:“这都多少年没见着陛下心情这么好了,看来是宫中还是得有个女主人才行。”
  谢阁老背着手,说道:“若陛下真想要娶那贺家的姑娘,怎的还将人留在宫中, 不下旨封后呢?”
  “或许有什么缘故?”
  谢阁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有话就直说, 遮遮掩掩像什么样子!”
  杨阁老也不生气, 捋了捋胡须道:“你若是看不惯, 上奏不就是了, 再不然写个折子递上去, 与我在背后说三道四有什么用?”
  “我怎么觉着你这话冲的很?”
  杨阁老笑眯眯道:“哪有?”
  “你先前不也担心那女子迷惑了陛下, 如今怎么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谢阁老纳闷道。
  杨阁老自然不会告诉他, 昨日他与老友喝茶时,曾经看到承平帝领着茕娘在逛街,承平帝高大俊美,茕娘虽然用面纱遮住了脸, 却也能看出郎才女貌十分相配。杨阁老本想去拜见,却被赵瑕发现,暗中示意制止了他。
  杨阁老出身贫寒, 一生唯有一妻,就算如今妻子年老色衰,他依然爱重如初,所以在看到赵瑕看茕娘的眼神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只是单纯被皮相所迷惑,他看那女子的神情不会如此专注和深情,没有欲念,有的只是现世安稳的满足。这是过尽千帆之后沉淀出的感情,就如同杨阁老看自己的老妻一般,虽然不明白他们只是相识短短几个月,如何会有这么深的感情,但不妨碍杨阁老由此认可贺茕娘。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弟子的为人品行,他相信能让赵瑕倾心以待的女子也必然不会差。
  当然,这种妻奴之间的默契,谢阁老是不会懂的。
  杨阁老不说,谢阁老也不能真的去逼他,只是正色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天下女子的表率,德行和名声才是最重要的。陛下如此行事实为不妥,作为臣子,我一定要好好劝诫陛下才行。”
  “哦,那就只能恭祝谢兄马到成功了。”
  谢阁老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才一甩袖子离开了。
  杨阁老心道:陛下正是情热之时,这时候去劝不是讨打吗?不过也是该劝一劝,毕竟听说那贺姑娘过了年才及笄,而陛下又正值壮年,这深秋时节总是冲冷水澡,便是陛下身体好也扛不住啊。
  杨阁老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体贴又善解人意。
  -
  赵瑕现在非常满足。
  在茕娘答应两天之后,他终于有了实感,也不再像个痴汉每晚都蹲在人家床前,倒是让鲁安道和红缨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实在是堂堂皇帝陛下,每天做这种猥琐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没眼看。
  茕娘白天的时候还是会来乾清宫,就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话本。赵瑕原本坐在御桌后处理政事,后来干脆让人把桌椅搬到了窗边,坐在茕娘身边。
  其实早年的时候两人也是这样相处的。在外时,沈眠不过是东宫的大宫女,可私底下,两人的相处却很随便,赵瑕在学习的时候,沈眠就坐在一边吃吃吃,有时候赵瑕也会厚着脸皮去跟她抢零食。
  那些小零食都是沈眠自己做的,每次的数量都不多,被赵瑕抢到以后她就会气得跳脚,赵瑕惹了她生气,又会乖乖把零食还给她,沈眠就会像一只斗胜的小公鸡一般翘着尾巴对他哼一声,然后大口地把东西吃掉。
  赵瑕每次看到她这个生机勃勃的样子都觉得特别可爱,于是就乐此不疲。比起沈眠一副大姐姐的模样照顾着他,他更喜欢她像个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哪怕有些幼稚,也可爱的要命。
  那时候,赵瑕便觉得,自己要更加努力一点,等到有一天他掌控了这个国家,他一定要把沈眠宠到天上,让她无所顾忌地展现出自己的真实性情,便是刁蛮任性,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茕娘初初入宫时,他就迫切想要将这个愿望付诸行动,结果反倒让当时尚有戒心的茕娘吓到了,好在,如今他还是得偿所愿。
  茕娘却没想到时隔六年,赵瑕居然还会这么幼稚地抢她的零食,偏偏重生后,身高不够,赵瑕伸长了手臂,她就拿不到了。
  “啊啊啊!快还给我!那是最后一片果干了!!”
  其实赵瑕富有四海,要什么果干都有,可茕娘却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一抢就勾起了当初在东宫的惨烈回忆,便只顾着去抢了。
  茕娘站在美人榻上,努力伸长手去拿,每次快要碰到了,赵瑕的手就会向后一躲,她又气又急,眼睛只盯着那片果干,却不知自己已经踩到了美人榻的边缘。
  “小心!”
  赵瑕见她身子不稳,顿时顾不得其他,往前一揽,却不想茕娘顺势一扑,赵瑕只感觉到一团温香软玉撞进了怀里,他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体。
  茕娘原本心满意足抢到了果干,随即才意识到两人这姿势有多么暧昧,顿时就懵了。
  赵瑕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她整个人被他凌空抱起,而且因为抢果干的动作,她的双臂环着赵瑕的脖子,两人的脸挨得非常近,近的茕娘都能看到赵瑕一双眸子里尽力掩藏的欲望。
  茕娘顿时就像被针扎一般,挣扎着要下来。
  赵瑕却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脸朝着茕娘靠近,谁知还未吻到对方的唇,就被一块煞风景的果干给挡住了去路。
  赵瑕一愣,却唇角一勾,一口咬下果干,茕娘见状松了口气,谁知还未等她开口让赵瑕将她放下来,就见赵瑕含着果干直接亲了过来。
  茕娘身体被迫后仰,却被一只大掌阻止了去路,只能感受着和果干的甘甜一起偷渡过来的赵瑕的嘴唇。赵瑕吻得激烈又毫无章法,仿佛野兽一般凭着本能行事,舔舐啃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与他平常温文尔雅的外表完全相反,可这才是他的本性,掠夺和占有。
  赵瑕的霸道让茕娘毫无反抗能力,再加上果干的酸甜刺激了口中津液的分泌,只能听见啧啧的水声和女子带着哭腔的呜咽。
  好在鲁安道早早就带着伺候的宫人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这一番春意才没有被人看见。
  过了许久,鲁安道才听见赵瑕沙哑着嗓子叫他送盆水进来。他不敢让其他人去,便亲自端着盆子和毛巾走了进去。
  茕娘靠在美人榻里面,赵瑕坐在她旁边,高大的身躯环抱着她,连连道歉。鲁安道不小心看到茕娘有些凌乱的衣裳,赶紧移开视线。
  “行了,水放下就走吧。”
  待到鲁安道走了,赵瑕才拧干毛巾,去擦茕娘脸上的泪痕,毛巾移到下巴处,花瓣一般的嘴唇就如被暴雨摧残过一般,红的滴血却又蒙着一层水色。赵瑕一想到刚才极致美妙的感受,就觉得身体有些发紧,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茕娘的舌头到现在还是麻的,舌尖也还疼着。之间她呼吸不过来的时候,赵瑕放开了她一会,她哭着让他走开,赵瑕嘴上说好好好,将她抱到了美人榻上,然后压住她又是一番没羞没躁。
  茕娘又羞又委屈,然后看见赵瑕又盯着她的嘴唇发呆,一个哆嗦,自己抢过毛巾就缩到了最里面。
  赵瑕忙道:“我不动你了,我就替你擦擦脸。”
  “才不信你!大骗子!”
  “真的,这一次是真的。”
  “你刚刚也这么说!”
  “……”
  茕娘的态度很坚决,赵瑕见她是真的生气了,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退到了一边。
  赵瑕苦笑着看了一眼身下,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有些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若不是刚刚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还有最后一丝清明,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本想将茕娘在宫中再多留一段时间,如今却不得不考虑要及早送她离宫,然后尽快下封后诏书才行。
  君王与臣子的想法在这一刻不谋而合,却没想到还有其他人的行动比他们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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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秀宜向德太妃恳求,其祖母年岁已高,她却未曾侍奉跟前,心中愧疚难当,因祖母生辰在即,故而恳请德太妃让她暂时回家替祖母过寿。这言论一出来便得到不少文人赞颂,觉得她孝顺知礼。
  赵瑕知道后却一声冷笑,蔺秀宜心机深沉,想要踩着其他姑娘的名声上位,若不是事关茕娘,赵瑕看都懒得看一眼,偏偏此人不知好歹,只是她打这个算盘,却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赵瑕原本就打算要找个机会将这些姑娘都送出宫,如今蔺秀宜的举动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于是在几天后早朝时,谢阁老正打算也借此请求赵瑕早些下封后诏书,赵瑕自己便说道:“德太妃年事已高,长宁公主出嫁后一直与夫君在京外,太妃膝下凄凉,这才召了朝臣之女进宫陪伴,如今已两月有余。”
  “只是,朕也有考虑不周之处,这些女子也有父母亲人,将心比心,太妃虽不舍她们离开,却也不忍她们与家人分离,故而由朕下旨,送她们归家。且她们陪伴太妃有功,各有赏赐。”
  这话一出,朝臣们面色各异。
  像黄大学士这样的就很高兴,但像章阁老和蔺秀宜的父亲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蔺秀宜毕竟在宫中,在如此森严的环境中,她的这番言论之所以能够传出来,并引得不少文人赞颂,绝不会是偶然。这后头章阁老和蔺家费了多少心血,如今却统统打了水漂。
  蔺秀宜容貌秀丽,又是出了名的才女,其父一直沾沾自喜,自以为奇货可居,尤其在何家失势后,他借此又搭上了章阁老这条线。
  承平帝的态度在那里,皇后是没法想了,但妃子还是可以争一争的嘛,只可惜承平帝眼里只能看得到贺茕娘,对其他人的态度完全就是漠视。
  蔺侍郎不甘心,章阁老也不甘心,他费了这么大劲说动这桩事,可不是为了给其他人做嫁衣的。所以他们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蔺秀宜的才学极高,在燕京的文人圈子也算是有名气,如今孝顺的名声一出,待到那些文人为她造了势,他们再顺势提出封妃一事,岂不是水到渠成?
  可是他们也没想到,他们造了势,却让承平帝顺势就将人给赶出了宫。
  但也没人能说承平帝做的不对,他以孝道压人,又是以德太妃的名义说出来的,朝臣们不仅得夸他孝顺,还得夸他和德太妃体恤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