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就在一家人享受着丰收的喜悦时,消停了几个月的上房却又出了幺蛾子。
  他们新修了房子,不知是不是潜意识觉得二房一家已经不同于以往,现在被周老爷子派来跑腿的从周淑变成了周老大。
  周老大喝了一口茶,满是艳羡的打量了许久的屋子之后,这才开口说话:“二弟,爹有事找你呢,你跟我去一趟吧。”
  “啥事?”周老二皱眉,上房他现在一步都不想踏进去。
  “这我也不知道……”周老大的语气有些闪躲,很显然他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周颐暗叹,刚过了几个月的平静日子,这找事的就来了,但不去又不行,谁叫周老爷子是周老二的老子呢!
  “爹,我也好久没看见爷爷了,我也去看看吧。”周颐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睁着大眼睛说道。
  周老二眼里闪过笑意,“嗯,我们一起去。”
  周老大忙站起来阻拦:“别,大人商量事情,带六郎做啥,他一个小孩儿还不够添乱的。”来之前,周老爷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周颐跟着去。
  “大伯,我想爷爷了,也不可以去看看吗?”周颐眼里马上浮出雾气,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
  周老大并不善言辞,只觉得这小侄子真是怪异的很,时不时冒出些惊人之语,现在又完全是一副小孩子做派,多变的让人后背发麻。
  “六郎是我们二房唯一的男丁,他打小就聪明,有啥事是他听不得的?要是他不能去,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们都分家了,你们的事爹做主就好。”周老二皱着眉说道。
  “哎……这,好吧,六郎去了可别乱说话。”周老大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答应了。
  “嗯。”周颐立马眉开眼笑,头点的飞快。只是周老大看着他那样子,实在不怎么相信。
  新房离上房差不多要穿过大半个村子,周老二和周颐到的时候,周家上房的人都在屋里,周老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这时候正在给周老爷子点烟。
  见周老二进来,周老三一张脸笑得无比灿烂,极其亲热的喊了声二哥,让周颐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第二个喊人的是金叶,她梳着妇人头,站在李二妹的身边,见周老二来了,嘴甜的叫二叔,旁边坐着的大朗却冷哼了一声,被金叶暗地里掐了一下手臂。
  “哟,这是哪里来的大老爷?”周母坐在炕上,见了周老二先是阴阳怪气的一顿嘲讽。
  周老二直接将她的话当耳旁风,望着周老爷子:“爹,到底啥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我好歹还是你老子吧,你这么久不来看一下,还要我三请四催才请的动?”周老爷子阴沉着脸。
  “爹,您就说啥事吧。”周老二不想和周老爷子绕弯弯,直接说道。
  “你……”周老爷子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丢烟袋,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按捺了下去:“今天叫你来,是说说养老的事情。”
  “当时分家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周老儿反问,当时分家的时候说好了,二房分家出来,每年给老两口一两银子,两百斤粮食,这养老费在下湾村还是头一份,周老二分家的时候不想多生事端便答应了。
  “哈,我知道了,肯定是爷爷觉得养老费要多了,他们用不完,想给我们退一些。”周颐一拍小巴掌,做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上房众人还露出一副被我猜到了吧的表情。
  屋子里的人闻言齐齐抽了抽嘴角。周老二眼里笑意更甚,“爹这么想,我很感动。”父子俩一唱一和唱了一出戏。
  “你在说些啥混账话,那点钱和粮食塞牙缝都不够,还想要回去,做梦吧!”周老爷子沉着脸使劲将烟袋在炕桌上扣了扣,发出沉闷的声音。
  “塞牙缝都不够?那天我还听村里的婶子说爷爷有福气呢,光我们就有这么多养老钱,都够一大家子半年用的了,爷爷还有大伯,三叔,四叔三个儿子,每人每年交一两银子,两百斤粮食,哇,爷爷就发财了。”周颐掰着肥肥短短的指头算账。
  “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啥,你几个叔叔都没分家,咋给我养老钱?”
  “可是不管分没分家,我们不是只给爷爷和大奶奶的养老钱就够了吗?难不成还要将几个叔叔也一起养了?”周颐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老二,还不管管这小兔崽子,你听听他说的是啥话?”周老爷子听了周颐的话快气死了,看着小不丢点儿一个,一张小嘴巴拉巴拉的却比啥都狠,直指问题关键。周老爷子不想和他说话,便直接对周老二道。
  “爹,六郎说的有道理,一年一两银子和二百斤粮食,你们老两口再怎么样都够了,难不成你还真的让我把这些兄弟也一起养了?这说出去可不好听吧。”周老二却是直接怼了回去。
  “反了,反了你,你竟敢和我这么说话!老大老三,把他给我捉住,我今天不给他一个教训,他就不知道谁是老子!”周老爷子被气的直哆嗦,指挥着周老大和周老三。
  周颐忙出口:“爷爷你要是打了我爹,我就马上出去告诉三叔公二叔公还有村长,你要我爹养周家全家,我爹不听,你就打他,你没把他当人!”可千万不能让周老爷子真把周老二打了,不然这个年代老子打儿子,就是打了白打。
  “你……,好啊,好啊,你一个孙儿竟敢这么说长辈,要是我告到书院里,看你还咋念得下去书。”周老爷子气的狠了,便不管不顾的放起狠话来。
  “爹,你要是这么做 ,那你今天还是把我打死吧,打死了我,也免得我儿子也受你折磨,我和娘会在地下等着你,等着黄泉地下相见的那一天。”周老二的逆鳞便是周颐,现在周老爷子竟然想断了周颐的前程,周老二心底气的气血翻腾,要是这样,他还不如直接拼了。
  周老二的话一出口,上房的人顿时觉得屋里子凉飕飕的,周老爷子眼神一缩,身体慢慢坐回了炕上。
  “二哥 ,你看看你,爹只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来了,哪里就值当你生这么大的气,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好好说话。”见气氛僵了,周老三忙出来打圆场。
  “我话放在这里,谁要是打六郎的主意,我绝不放过,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你们也别想伤六郎一个手指头,有啥都冲我来!”周老二粗着脖子,如困兽般发出怒吼。
  “没有 ,没有,爹都是被气着了,六郎是亲孙子,他怎会去断六郎的前程,是吧,爹?”周老三扯了扯周老爷子的衣角。
  周老爷子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周老二抱起周颐:“那我们就先走了。”
  “哎,等等,三弟,是这样的,今年家里的收成不好,我的工钱又用在结交人上面去了,当时不是分了六亩地吗,家里现在转不过来,你反正家大业大的,那六亩地的收成就算可怜可怜我们吧。”
  “那六亩地我不要了,分家时的二十两我也还给你们,但爹,你要记住,你欠我的,欠我娘的,这世间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世人看不到,我娘还在地下等着你呐,到时候看你有啥脸面见我娘!”
  周老二这句话可谓是狠准毒,他刚一说完,周老爷子气的粗喘了两下,然后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爹……”上房的人一阵手忙脚乱,周老二抱着周颐出了老房。第二天,就请了族老和村长重新写了分家契约。
  地和银子都当面还给了上房,同时也写明了,二房的养老费只给着老爷子和周母,其他人不能沾惹,除了这些,上方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向二房要任何东西。
  上房的人都喜笑颜开,六亩地啊,每年会多不少收成,还有二十两银子,至于周老二另外补充的那一条没人放在心上,都心想着现在写在了纸上又怎样,到时候死皮赖脸的赖上去,周老二也拿他们没法子。
  这天周老爷子倒是格外安静,脸上一片晦色,似乎是被周老二的话吓住了。
  解决了这件烂事,二房恢复了平静,金秋去的快,很快寒冬来临,这给周颐上学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来去书院的路上,积雪覆盖了整条路,哆哆嗦嗦深一脚浅一脚的,周颐穿的又多,像圆滚滚的包子,一倒在雪地里就起不来了。
  周老二背着送了几次腿也受不住,他本来就有暗伤,现在这么一冻,晚上连睡觉都在痛。
  “爹,买辆马车吧。这实在没法子了。”到书院后,周颐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脸心疼的看着周老二。
  周老二答应了,其实之前就准备买,但马车是紧俏物品,一时半会儿并没物色好,现在看来是要抓紧了:“我今天去牙行看看,贵一些也认了。”
  “嗯,爹那你小心些,娘给你绣的护膝带上了吗”,周颐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老妈子的潜质,总是操不完的心。
  “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父子俩道了别,周颐走进教室。天冷,又是小孩子,都贪恋温暖的被窝,这会儿教室里并没来多少人。
  “周颐,你来了!”正在看书的孙竺主向周颐挥手。
  “你来的这么早啊。”周颐也回了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搓了搓手,待双手稍微暖和一点儿后,周颐拿出三百千开始默背。
  练了这么久的字,他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快速的集中精神,全神贯注,周颐很快沉浸在书里,直到被人推搡了一下才让他回过神来。
  “喂,你没听我说话吗,这么冷的天,竟然连汤婆子都没有一个,真是寒酸啊,要不要本少爷资助你一个啊!”一个穿着毛绒,双手揣在怀里捂着汤婆子的小孩儿拽拽的看着他。
  这小孩儿叫郑知,是临近南苑府城的江阴人,如果说大越朝在科举上还有能与两苑府城勉强较量的地方,那就是江阴了。
  郑知是大家少爷,不清楚家里做什么的,反正看他住在书院里,身边却带了好几个狗腿子服侍,来头应该不简单。本来他是要去府城的白鹭书院的,但谁知那里名额满了,他爹便把他送到了这里。
  如果说两苑府城是地狱考场,那广安县就是地狱中的地狱,每年的考生质量在大越朝都傲视群雄。即便是考童生,想要在广安县出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是只要广安县的考生考过了秀才,再和其他地方的人同台较量的时候,那战斗力简直爆表。两苑府城下辖二十三个县,而每届考上举人的名单里,广安县独占三分之一。这质量何其恐怖就可见一斑了。
  因此,虽然广安县只是一个县城,但这里的书院却受到各地学子的青睐。
  周颐叹口气,他实在没有和这小屁孩打嘴仗的心思。
  “怎么,我说话你竟敢不回?”郑知瞪大了双眼,活脱脱一个小魔王。
  小小的蒙学班上,三十个学生,广安县的学生占了六名,江阴占了四名,其他的全是零零散散来自各地的学子。
  别看都是小孩子,也隐隐形成了几个“势力。”江阴的以郑知为首,广安县这边以杨不凡为首,其他地方的学生也各自组成了小团体。
  郑知尤其喜欢找周颐的麻烦,因为他从小到到就被人夸赞聪明来着,但是进了蒙学班 ,先生夸奖周颐次数却最多,这让他一直都是领头羊的郑知受不了了,小孩子嘛,才这么大点儿,又不像周颐装着一个老腊肉的灵魂,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呗。
  他就时不时的嘲讽周颐,但每次都被周颐怼得哭兮兮,他身边的几个狗腿子要讨好少爷,说要帮他报仇,郑知倒是没答应,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输了就让下人找回场子算怎么回事!
  其实周颐并不讨厌郑知,这小孩儿除了被养的有些心高气傲外,本质并不坏,有时候逗逗也挺好玩儿的。
  见他又来找虐,周颐自然也不客气:“难道你不知道我取暖基本靠抖吗?”
  “什么意思?”郑知不解,一脸疑惑。
  “我只要早上起来抖一抖,一整天都不会冷。”
  “你骗我,抖抖的话一会儿就冷了。”郑知大声的反驳。
  “哎,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看在同窗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把手放进雪地里一个时辰,连续三天,这样以后只要抖一会儿就不会冷了。”周颐说的煞有介事。
  “我不相信,雪水是冷的,你把手放进去还不得冻死啊,你又想骗我是不是?”郑知撅着嘴巴,一脸我看穿了你的表情。
  周颐耸耸肩,“不信算了。不过你要想想,我要不是这么做了不怕冷,怎么会连汤婆子都不带”
  “真的?”郑知脸上的怀疑动摇了,他揣着手回了座位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的,看上去似乎在想重大事情。
  周颐本来只是随口忽悠一下,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下学经过书院凉亭的时候,竟然看见郑知撅着屁股真的将双手插在雪地里了,他身边的几个小厮都快急死了:“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呀,快把手拿出来,不然该冻坏了。”
  卧槽,这小孩儿还真相信了呀,周颐心里暗念一声罪过,都怪他嘴花花,看把一个好好的小孩儿弄得来做这样二逼兮兮的事。
  本想上去叫他,谁知郑知这会儿却惊喜的叫出声:“咦,真的很暖和呀!”几个小厮一听,都哭丧着脸,完了 ,少爷不是傻了吧。
  周颐听了,好笑的摇摇头,算了,雪本来就有保温的作用,随他去吧。、
  到书院门口,周老二老远就向他挥手,他旁边正停着一架马车。
  周颐走上前,兴奋的说:“爹,这是咱家的马车 ?”
  “嗯,找了牙行,今天就办下来了。”周老二摸了摸马头。
  周颐激动的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这就成了“有车一族”了?这要是在现代就相当于高配的宝马了呀。
  有车有房有地有存款,他这不是成了富二代了嘛!周颐转了一圈,就想爬上车去,只是他的身高还没车辕高呢,爬了半天也没成功。他穿的多,像个圆滚滚的团子似的,一蹦一蹦的,像上窜的土拨鼠。
  周老二在一旁看的肩膀直抖,闷着声音发笑。
  “爹,我听见了!”周颐幽怨的看着周老二,没想到老实耿直的爹也会取笑人了,想他前世也是身高188的大高个儿,现在却得了这五短身材,又想到至少还要十年的时间才能长成,他心里就一片怅惘,他的整个世界都没了高度呢!
  “好了好了,爹没笑你,我抱你上车。”周老二见周颐嘟着嘴,以为他不高兴了,忙赔罪。
  由于才买马车,周老二还不会驾驭,便请了牙行的一个伙计赶车,将他们送了回去。有了马车就是不一样,以前回到家天都黑了,这会儿却才刚刚撒下暮色。
  马车引起了家里所有人的围观,好好稀罕了一阵。
  冬天黑的早,将大门关了之后,寒气挡在了外面,一家人围在火炉边吃晚饭。周颐还在旁边烤了些板栗,一阵阵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有了钱,王艳在吃的上面还是下的去心思,一大盆小鸡炖蘑菇,吵得喷香的野猪肉,腌制的酸菜,加白菜汤。
  主食也是玉米面混合着白米。
  王元吃的虎虎生风,被他带着,所有人都有了好胃口。
  吃完饭,周老二喟叹一句:“这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啊!”末了又说一句,“就是铺子里生意差了许多,上个月的纯利只有二百两。”
  周颐听的好笑,这要是在以前,二百两银子,周老二不知兴奋成什么样,现在却觉得苦恼,这可真是,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呐。
  “现在已经很好了,一个月二百两银子,要是换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王艳倒是比周老二想的开,反正现在不愁吃不愁喝的,周颐读书的银子也有了,以后就算靠收租子也能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