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荞荞回首捉狭一笑:“小姐这是在替他说话吗?”苏阆扔给她一个白眼,走到前头去了。
  荞荞吐吐舌头,快步追了上去。
  街上卖声哝哝,倒是热闹,荞荞沿路挑了两个小荷包,塞到苏阆手里:“一川在泓学院待了也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习不习惯,咱们抽个空去看看他吧?”
  苏阆嗯了一声,忽而又不容置喙的道:“你自己去好了,别拉我。”
  荞荞脸上神色一变:“为什么?”
  苏阆指指她的脑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脑瓜里想的什么,说不去就不去。”
  荞荞嘟着嘴巴低头踢开了脚旁的小石子:“小姐,你就和卫少与成公子处的顺心些,还都是顶顶好的,怎么这段时间交集也少了…”
  这可关系到自己小姐的人生大事来的。
  苏阆眉稍微挑,打断她的话:“你再胡思乱想,我回去就把你平日里藏的那些闲话本子全没收了。”小丫头干笑两声,乖乖的闭上了嘴。
  苏阆掂着手中物什,神思不由自主的飘了飘。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陷入到这种尴尬的境地。
  前头活过来的这十多年,苏阆从未在和与旁人之间的关系上费过心思,亲与不亲全凭眼缘,率直随性,同谁也没打破过亲友的范畴,简单乐呵,可突然有一天,自己打小处起来的兄弟毫无征兆的跑过来,还捧了一堆雁子毛,跟她说我从来没把你当兄弟,要娶你回家当媳妇儿,直接推翻了她早先对感情的一切粗暴认知。
  苏阆不是怕事儿的人,可这实在不大能接受。自己错了十多年?开玩笑呢。
  她认定卫凌是搭错了哪根筋,需得给他个时日缓一缓,缓过劲儿来就和之前一样了,不料到现在那人还别扭着。
  这边卫少成了怀春少年,才相熟没几天的成斐又出了岔子。
  且这个岔子还是个不得了的岔子,丢了个大人不说,到现在她都没想起来到底是她占了成斐便宜还是成斐吃了她豆腐。
  老天爷忒不厚道。
  苏阆这么想着,略纠结的碰了碰额角,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莫名其妙的光。
  她虽觉得成斐与自己合的来,却只因处着舒服才渐渐熟了,似乎从未把他当成同卫凌一般的兄弟友人来相待过。可若不是这个,又会是什么?
  悠悠出神间,身后荞荞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小姐,都到了,你还往前走啥呢?”
  第28章 提亲
  长至节那天小皇帝照规矩命人在木兰宫摆了消寒宴,苏阆寻个由头推了,送走苏嵃和苏二后,折回了自己的院子。
  荞荞新倒腾了些糯米糕,兴滋滋的凑到苏阆坐着的案前推给她,却见她正捧着一本蓝皮册子,神游未觉的模样,歪着脑袋去瞧册子上的字,奈何她挡的紧,硬是半个墨点都没瞧见。
  苏阆抬眼想去摸糕点,才看见身旁坐了个小丫头偷摸着往她身子底下探,眉梢一扬,手中册子卷起啪的敲上她的头顶:“小妮子,鬼鬼祟祟干什么?”
  荞荞哎哟一声,揉揉脑门:“小姐又看兵书?”
  苏阆手半握成拳,掩在唇际轻咳了两声:“啊,嗯。”
  荞荞狐疑瞧她一眼,趁苏阆不备一把夺过她手中册子,摊开来瞧时脸上却腾地一红,跺脚嗔道:“小姐!”
  苏阆无声将眼睛瞥向了窗外。
  册子上明晃晃落着三个黑字:“偷香传”。
  苏阆梗着脖子而不乏心虚的为自己争辩:“谁让你东塞西藏的,我去开后窗的时候,它自己掉下来砸我头上的。”
  荞荞眼睛瞪的溜圆:“小姐浑我呢,这种我都藏得很严实…”苏阆眼睛一眯,打断她的话:“这种?你说闲话本子还分好几种?哪种?”她才从箱子底下翻腾出来这么个册子来,还没来得及翻两页。
  荞荞咕咚把剩下的半拉话咽了下去,紧紧握着话本子背过手欲走,苏阆哪能让她就这么溜了,眼中闪过几点捉狭的光,一个挪身,人已到荞荞近前,夺住她的腕子,另一只手往她腰间捏去。
  荞荞受不住痒,噗嗤笑出声来,仍不住的将本子往身上藏,苏阆愈加好奇,将她往案前屏风上一拷,伸手去捞,荞荞却机灵,泥鳅似的摆脱了她的钳制,呲溜蹲下身,本想将册子牢牢蜷在怀里,却不料苏阆已经夺手劈来,手上一抖,话本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咻地飞了出去。
  主仆二人皆回首去瞧,身形不约而同的僵在原地。
  荞荞僵的更厉害,然不过须臾便猛地弹起身:“啊侍郎来了,你们好聊,奴婢先退下了!”言罢提溜着裙摆,捂着脸蹭地窜了出去,没了影儿。
  被独自扔在屏风前的苏阆往房门前一瞧,呵呵笑了两声:“今日不是有消寒宴么,公子怎么来了?”
  成斐手中握了个小瓷瓶,站在门前,眼眸低垂,看着自己身前地上的某处,没有言语。
  苏阆咽了口口水,绕过屏风走到门前,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被扔出去的可怜册子正摔在才要进门的成斐脚边,大喇喇的摊开了一页。
  书页上工笔略粗,墨笔勾勒出的窗棂中那对交颈鸳鸯却是清晰可辨。
  好一副香艳的春.宫图。
  那个…
  小!丫!头!片!子!
  两人无声相对,一阵凉风吹过,中间摆着的那页春.宫簌簌轻响,传到苏阆耳朵里,像极了憋不住的嘲笑讽讥。
  半晌,成斐弯腰,从地上拾起那本册子,还递给她,眼睛的余光在触及蓝皮上的几个字时,眼角轻轻一抽。
  苏阆恨不得就地打个洞自己钻了,却不得不接了过来。
  成斐倒还镇定,抬眼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苏阆强颜的弯了弯眉眼:“公子来府里怎么也不着人提前说一声,我好招待。”
  成斐环顾一眼院中眼风不时往这里瞥的几个小丫头,温润的脸上隐约现出一点晦色,扬了扬手中瓷瓶:“进去说,可好?”
  苏阆扯着面皮,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当然。”
  成斐点头,进门在案边坐下了。
  苏阆五指摊开蒙了脸,蹭过去跟着坐了。
  成斐方道:“实在是不巧,那晚我为将你带离海香阁,用了迷香,你虽中的不多,但香里还是有些小毒,毒性虽不强,解药配起来却有些麻烦,我怕你担心,当时就没告诉你,”他将瓷瓶推到她手边,“我这次…是来给你送药的。”
  怪不得自己这几日怎么总身上发软,有气无力的,回想起那夜的事情脑袋还涨的额角疼。
  成斐又道:“迷香对人无甚伤害,只是可能会让你记不起一些事情,不用太担心,不过要完全把它清出去,时间会比较长,这个药容易失去效力,需得现用现配,每天冲一勺服下就好,服完了我再来送与你。”
  苏阆无言扶额,叹了口气:“有劳公子。”
  她统共就这么一张脸,一连串儿的丢了三次,以后真是没法再见成斐的人了。
  要不,寻个由头把人请走吧?
  苏阆悄摸抬起眼,不想成斐正无声看着她,眸间墨色润然。
  她藏在嗓子里的话卡了卡,又咽了下去,只道:“我去给你备茶。”
  正待起身时,却被成斐出声唤住:“阿棠。”
  苏阆干笑着回了一句:“嗯?”
  成斐面色一应的淡雅如水,嗓音里却似带了些郑重的意味:“那晚的事…知道你是在躲着,我却不能当没发生过,如果你愿意,我想过几日,”他瞧着苏阆,顿了顿,像是在说一件十分重要的决定,“来向苏府提亲。”
  苏阆正拿了一块糯米糕往嘴里塞,冷不丁听见他这句话,险些噎个半死:“啥?”
  成斐温和地瞧着她,缓声道:“就是你听到的那般。”
  苏阆使劲儿动了动嗓子。
  完蛋,真的噎着了。
  成斐见她脸色不对,忙起身到她近处,偏生周围又没有水,只好抬手欲拍拍她的背,苏阆却登时闪身躲开,一只手挡在身前,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成斐顿了顿,又上前一步,苏阆随之往后一撤,后背猛地靠在墙上,直撞的她咳嗽一声,卡着的糯米糕咕咚一下,滑进了肚子里。
  她顺顺胸口,松了口气,防备的盯着成斐:“你别过来。”
  成斐忽而笑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苏阆站定,手还停在半空,生生将两人隔开半臂距离,结舌好大一会儿:“成公子,我…不行,没这个道理。”
  成斐看着她清凌凌的眸子,和声道:“阿棠,我总要对你负责。况且…”“负什么责?”苏阆出声打断他,“你欠我什么了?”
  她仰脸看着他,嗓音没来由有些发涩:“先不谈我们之间从未发生什么,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应该为自己的好心担责任的。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她快速皱了下眉,“你就因为这个意外来与我说提亲,简直荒唐。”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
  成斐沉默了片刻,对上她的眼,眉目微舒:“好,我听你的。”
  苏阆紧绷的脊背一松,垂下手别开了脸:“还有旁的事吗?”
  成斐道:“没有了,你别忘了按时服药,我这便回府。”
  苏阆嗯了一声。
  成斐转身朝门外走去,就要跨出门槛时,突然回首,沉声道:“阿棠,我今日所提,确凿是认真考虑过,也确凿是真心。”
  苏阆想到什么,抬首去瞧他,眼底却隐约带了一点初见时的漠然,轻笑一声:“奈何我放肆惯了,什么条条框框的教义责任在我这里,统统不作数。”她眼睛往窗棱上映出的黑影处凌然一扫:“荞荞,送客!”
  门外支棱着耳朵藏在窗户后头的小丫头被她这一声惊的一个激灵,立时弹起身,挪到门前,睁大眼睛觑了眼苏阆,朝成斐道:“公子…请。”
  成斐还未收回眼,须臾,转身下阶,朝院外去了。
  苏阆靠在墙上,屈起手指扣了扣额角,心下竟有些烦躁。
  荞荞方才跑出院子,在月门前站了好大一会儿,终究没忍住,又偷偷沿路溜了过去,不过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声音,步子放的许缓,才挨到窗户下头,还没听着什么,就听见屋里传出来苏阆的一声传喝,叫她送客的话里依稀还埋了些许气恼。
  她家小姐虽然脾气直爽干脆,可这几年也没真的生过几回气。
  荞荞猫着腰进门,看见苏阆靠在墙上,修眉微皱,指关节还停在额上,不乏担心的道:“小姐,你怎么啦?”
  苏阆被她唤的一怔,回过神来,叉了会儿腰,才气哼哼的道:“没事!吃错药的是他们,又不是我。”
  这几天还真是见了鬼了。
  她得去摸两把阿桃那只小肥猫缓缓心情。
  苏阆出门,往回亭那边去了,果然阿桃正趴在石凳上盘成一团,迎着阳光悠悠晒暖,见她过来,微微动了动下巴,喵呜叫了两声。
  苏阆在阿桃跟前蹲下身,抚了抚它被阳光烘的温热的软毛,心绪缓了缓,见它将脑袋往里蹭了蹭,心下一动,伸出手指去碰它微凉的鼻尖儿,还剩咫尺之距时,却听见亭子周围的栏杆上忽而又咕咕的鸟叫声传来。
  方才还趴在这里懒懒欲睡的一团白绒突然抬起脑袋,绿眼睛一闪一闪,甩甩尾巴站起来,纵身一跃,朝不知什么时候飞到回亭中的鹦鹉跃了过去。
  苏阆马上就要得逞的指尖定定停在了半空。
  ……喂!
  栏杆底下飞扑玩闹的两个毛团丝毫没察觉到她无声的控诉,你一嘴我一爪子闹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