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却跑到南方流浪。
  他们问我为什么总是张望,
  因为我不知道脚下的路,
  是否通往未来有你的那个方向。
  噢……
  你看天还是那么蓝,
  伸手就能摸到它的边界。
  海还是那么深,
  它总是在我身后沉默。
  沉默得像那个手足无措的我。
  亲爱的姑娘,
  我愿意漂泊,
  我愿意流浪。
  我不曾真的放纵,
  请你不要真的遗忘。
  勇敢在天空描绘我的名字,
  听我在远方为你放肆歌唱。
  ……”
  许寻笙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一把嗓音。清澈,纯粹,如同暮色中一簇明亮烟火冉冉升起。高潮处,却自然而然带着某种厚重的力量,甚至迸发出些许嘶哑震颤。
  他的同伴们的音乐,本来是极好极好的。可当他用全身力气唱出“我愿意漂泊、愿意流浪……”的反抗之音,所有乐器黯然失色,只有他的歌声,穿破空气穿破墙壁,来到她的耳朵里,也来到她的心里。
  许寻笙忽然想到的,是曾经在父亲的朋友家,看到的一具古琴。历经数年,满是纹路,却明亮如新。当你轻轻拂过琴弦,发出的便是这样清澈、厚重、震颤的声音。
  他是天生的歌者。
  许寻笙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出租个训练室,就招来这么一支有潜力的乐队,这么一位年轻而有实力的主唱。虽然现在在湘城,他们好像还没什么名气。
  一曲终了,许寻笙听到男孩低低在麦克风里笑了,然后大声说:“谢谢大家!很高兴今天能拿到冠军!耶……要感谢我们的歌迷,我们的乐队经理mr吧啦吧啦吧吧啦,感谢所有人!请记住我们的名字,我们是来自湘城的——”几个男孩齐声吼道:“朝暮乐队!朝朝暮暮,陪你共度!”
  许寻笙望着窗外,暮色四起,灯火初上。她的嘴角有清淡的笑,神色却依旧淡漠。
  他们很快上来了。
  还是推出了赵潭,去和许寻笙谈定最后的租金。岑野套上了连帽衫的帽子,低头走在最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想到他们一上楼,就看到许寻笙已泡好了四杯茶,抬头笑。尽管男孩们平时很少喝茶,却也能闻出那小小的青釉杯子里,茶如其人,幽香隐隐。
  “那个……美女。”赵潭摸了摸头,说,“我们就想租这里。”
  张天遥却已忍不住了,冲上前,笑容灿烂中带着痞气:“小姐姐,半价租给我们吧?都听到我的吉他了,还没有被征服?还有我们的主唱,牛不牛逼?鼓手,贝斯,哪个不牛?键盘手今天没来,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几个男孩全笑了,那叫辉子地骂道:“卧槽,腰子,可以啊,这么实事求是。”
  也许是岑野个子最高,也最安静,许寻笙一眼就看到了他,帽子挡住半张脸,低着头,只露出似笑非笑的自信的嘴角。
  许寻笙也笑了:“练半天了,你们先喝口茶。”这是待客之道。
  “哦。”几个男孩走上前,拿起茶杯,宛如牛饮,一口干掉。岑野慢悠悠地走过来,也拿起一杯,瞟了眼许寻笙。许寻笙却正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两页合同,没有看他。
  “我租给你们。”许寻笙温温和和地说,“50块一小时,不过一定要爱惜,这套设备是我的珍藏。每周可以用两次,最好是下午到晚上10点前。”
  “耶!”
  “酷!可以说very酷了!”
  “小姐姐你太给力了!”
  几个男孩兴奋的赞叹着,唯独岑野还是靠在墙壁上,空茶杯已被他放在桌上,不声不响的样子。
  “那你们看看合同。”许寻笙说。
  赵潭看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问:“谁签?”几个男孩互相看看,到底都没签过任何合同。张天遥刚想伸手,岑野忽然走过来,从桌上拿起笔,看都不看内容,却在看到“许寻笙”三个字时,怔了一下。
  小学生都看得出来,这女人的字写得超屌。
  岑野神色未变,提笔在她的名字旁,签下完全不输小学生的字迹。龙飞凤舞,形如鸡爪。
  许寻笙接过合同,看了一眼,也是神色未变,放进抽屉里,说:“租金你们可以下次来练习时再给,分次给,一起给都行。”
  岑野:“行。”
  这时张天遥笑嘻嘻地说:“小姐姐,你人这么好,品味又高,又有眼光,简直就是我们的伯乐!下次我们要是去参加比赛或者公开表演,能不能……借你这套设备?”
  男孩们都安静下来,看着许寻笙。许寻笙很自然地答道:“我和你们现在还没什么交情,谈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这个女人今天一直很好说话,几乎是有求必应,还慷慨地给他们租金打了5折。张天遥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地拒绝,愣了一下,可想想又觉得人家说得没错。于是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这个女人,看着很随和好讲话,其实又没那么简单。
  岑野却在这时一拍张天遥的头,说:“走了,老子合同都签好了,还乱攀什么交情?”
  几个男孩走出工作室,才发现天空掉落细雪,纷纷洒洒,无边无际。
  岑野伸出手,接了几粒,握在手心。其他人却早已缩紧脖子。天黑了,更冷了,周围的高楼渐次亮起温暖灯火,离他们这样的人,依旧遥远。可今夜,男孩们却莫名地兴奋起来。
  “啊——”岑野最先扯嗓子大吼一声,吼亮了好几栋楼里的感应灯,然后是张天遥、赵潭……个个歇斯底里地鬼叫着,在小区保安赶来制止之前,他们撒开腿跑进夜色雪地里。
  第3章 老子不卖
  现如今许寻笙的生活很规律。孩子们大多周末或晚上来上课,白天就谱谱曲,练练琴,种种花草。有时候会上山采些果子、茶叶;有时候也会接点表演挣外快。收入不高也不低,但足以让她生活得很自在。
  也有大学同学,提起她,会说:许寻笙啊,她有勇气,过的是人人向往的生活。
  也有人说:许寻笙大学专业课那么好,就是有点不求上进。
  许寻笙全都一笑置之。
  她的父母也全不在意,给她付了这套房子的首期后,就放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有时候父亲还打电话来,问她种花经验。两父女能在电话里讨论半天,直至母亲在那头催:“菜都凉了!”顺带抢过电话,叮嘱许寻笙几句,务必要踏实生活,认真工作,专业提升也不可放下。那时许寻笙就靠在工作室的摇椅上,一边伸手去触碰阳光,一边慢吞吞的一一承诺了。
  把训练室租出去后,朝暮乐队并没有马上来训练,许寻笙也没太在意。紧接着是个周末,她的一个古琴学生要去参加学校文艺汇演,家长希望她到现场指导鼓励。许寻笙自然满口答应,也没有提任何费用要求。
  小学的汇演在江边的一个大广场上。许寻笙到时,看到到处是黑压压的学生和家长。前方搭起了舞台,一群孩子正载歌载舞,歌曲还是挺劲爆的流行音乐。许寻笙站在后方,看了一会儿,噗嗤笑了,就觉得孩子们特别有精神,特别可爱。
  她的学生表演安排在比较靠后的顺序,一看到许寻笙到了,孩子特别高兴,家长也满意。许寻笙蹲下,和孩子说了一会儿话,鼓励一番,又指点了她平时爱犯的错误。孩子满口答应下来,临上场时,整个人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小孩表演得也很不错,最后拿了个二等奖。家长欢天喜地地带着孩子走了,许寻笙无所事事地看了一会儿表演,眼见汇演散场了,所有家长和孩子几乎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空荡荡的舞台,和丢着一些垃圾的广场。还有些工作人员,开始搬离设备、椅子等等。
  许寻笙抬头,看着江边阳光正好,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回家方向走,顺带从地上拾了个袋子,看到垃圾就捡起来,顺手而已。
  走了一段,正弯腰捡两个饮料瓶子,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走过,拖着一排塑料椅子。许寻笙立刻退了两步,给他们让路。却听到一个不紧不慢,清清亮亮的声音说:“你一直都这么闲吗?”
  这嗓音,听过一次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许寻笙抬起头,看到岑野只穿了件t恤,下头是休闲裤,一身都是黑的。中分头依旧那么随意地搭着,眼睛里懒懒的,亮亮的,仿佛藏着冬天的太阳。讲出话时,脸旁边却即刻呼出了一团雾气。
  许寻笙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有点吃惊:“你不冷吗?”
  岑野看着她穿得像个团子的样子,不过依然是只清新脱俗的团子,他忍不住笑了,手扶着那排塑料椅,说:“干活,冷个屁。”
  许寻笙有点不太适应他的讲话习惯,但没说什么,转头望去,果然看到几个人看着像他的乐队同伴,也在前方搬东西。
  “你在干什么?”岑野盯着她手里的垃圾袋。
  许寻笙也低头看了眼,说:“反正我闲呗。”
  岑野点点头:“那倒替我们省事了,待会儿还要打扫卫生。”
  许寻笙平平缓缓地问:“你们白天打工,就是干这个?”
  岑野伸出长臂,又从旁边扯了把椅子过来,叠上去,漫不经心地答:“也不全是吧,有什么零工打什么。”
  “哦。”许寻笙也没什么可以和他聊的了,便侧身站到一边,让他先走。岑野推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椅子,也不看她:“走了。”
  许寻笙:“再见。”
  哪知话音未落,就有人跑了过来,是张天遥。他跟岑野一样,也脱的只剩下t恤,长发今天束在脑后,倒显得眉眼干净俊朗。
  “许寻笙!”张天遥很惊喜的样子,一下子站到了岑野前面,他俩中间。张天遥问:“你怎么来了?”
  许寻笙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直沉默的岑野忽然插了句:“我看到她的时候,正在一个个捡地上的垃圾。”两个男孩都笑了,许寻笙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张天遥冲她一竖大拇指:“服了,你果然是个神人!”
  许寻笙想了想,也笑了,见两个大男孩依旧杵在自己跟前,便好心说:“注意不要感冒。”张天遥答:“不会,太小看我们了。找这个活儿,也是小野说要锻炼身体,搞音乐的,必须有个好身体,尤其是主唱和主音吉他手。是吧小野?”
  岑野轻轻“嗯”了一声。
  许寻笙是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小子考虑得挺长远的。
  她挥了挥手:“那再见。”张天遥却又开口:“许寻笙,我们下周三晚上在黑咖酒吧有表演,你要不要来看?”
  许寻笙愣了一下,张天遥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岑野却低声笑了,说:“你邀请她干什么?她看起来像喜欢地下的人吗?你他吗又不是贝多芬!”
  张天遥有些失望,却依然不死心,说:“来嘛,你现在也算是赞助了我们。小野,我,辉子,坛子,都会去。我们是表演嘉宾,可以有几张免费门票,你也可以带朋友来……”
  阳光下,两个男孩意外地看到她轻轻一点头,眼睛也微微一弯,光芒流转,似笑非笑。
  “好,我去。”她说,“不用你送票,我会自己买,给你们捧场。毕竟……我不光只听贝多芬。”
  岑野一怔,张天遥却哈哈大笑,拍了一下岑野的脑袋,然后说:“哇靠,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有品位的女人!那天我一定一把吉他,燥翻全场!”
  许寻笙慢悠悠地走了,正如她慢悠悠的来。两个男孩这才继续干活。别看跟许寻笙聊天时,两人仿佛极为轻松放肆,实际上搬搬卸卸一整天,早已浑身酸痛,疲惫不堪。拖着老黄牛似的身体,好容易把剩下的活儿干完。别人开车把设备全拉走了,两人这才套上外套,毛衣也懒得穿了,一屁股坐在广场的一个花坛旁,看着不远处的江面,也不管地上脏不脏。
  张天遥摸出半包烟,自己点了支,又丢了支给岑野。两人吞云吐雾。这时张天遥显露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沉默神态,抽了一会儿,才问岑野:“咱们好不容易获得在黑咖的表演机会,你觉得下周……咱们能爆吗?”
  岑野用那修长的手指,深深吸了口烟,说:“怕毛?我们什么时候不屌爆全场过?”
  张天遥哈哈大笑,似乎心中那一点不自信也一扫而空。他眯着眼,说:“我没想到许寻笙真的会来。”言语中颇有欢喜之意。岑野斜瞥他一眼:“你不会对她动心了吧?我靠?有病啊你?”
  张天遥淡淡地说:“动个屁心,我逗逗她不行吗?”
  晚上8点半,两人准时赶到一家酒吧。这家酒吧虽然不如黑咖知名,但给他们的报酬也还不错。辉子、赵潭都已到了。键盘手张海,照例迟到。
  还没轮到他们表演,几个人就在舞台后的休息间坐着,抽烟,聊天。岑野照例摸出手机,沉迷于游戏。赵潭端了杯胖大海茶过来,放在他手边,说:“喝点儿,润润嗓子。”
  “唔……”岑野腾出手去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