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陆浔妈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明白了过来:“这是他送给你的吧?”
  陆浔妈妈的误会和欣喜让池乔有些心酸,便说:“您都住院了,还是跟他说一下比较好。”
  “我跟他说什么,平时也不联系,突然告诉他病了住院了,多奇怪。再说他知道了也没用。”陆浔妈妈看了池乔一眼,转而问,“看起来他是真心想求和,如果他认识到以前的不对了,也愿意改,你还会给他机会吗?”
  池乔没回答,只说:“阿姨,我去输液室了,粥您趁热吃,检查结果出来,记得和我说。”
  这个时间输液室人不多,池乔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刚打上针,陆浔就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她皱眉,陆浔笑了,坐到她身侧,问:“我也感冒了,过来看病,也得打针。”
  他昨晚把风衣落在车里,穿着单薄的衬衣在外头吹了风,睡觉又没盖被子,着凉了。他的身体一贯好,很少生病,这次是回国后工作忙、作息不规律,池乔不搭理他、情绪持续压抑,抵抗力下降才会受点寒就感冒。可也只是感冒,若不是为了有借口来医院,别说打针,药也不用吃。
  “你能不能……”池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别过脸不做声。
  陆浔看着她笑:“就那么烦我?”
  池乔脾气软,做不到完全不搭理人,陆浔问十句,她冷着脸答一句。陆浔有些无奈:“我刚回来的时候,你还挺客气,现在反倒看也不看我了,我也不想惹你不高兴,可……”
  话还没说完,护士就过来替他打针了,陆浔长得出众,护士是年轻小姑娘,看到他时,不自觉地红了脸。
  池乔满心烦乱,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沉默。护士走后,陆浔没再继续说刚才的话,转而问:“打完针一起吃饭吧?”
  “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吃饭,为什么还问?”
  陆浔被噎得一笑:“你没法原谅我,我能理解。咱们先当朋友行不行?”
  “我不想和你当朋友。”
  “你为什么能跟时豫当朋友?”清醒过来后,陆浔稍稍一想,便知道时豫没戏了,他高兴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没有时豫的威胁,池乔也一样不想再见他。
  池乔没回答,因为时豫不欠她的,她也不欠时豫的。
  怕说多了惹得池乔更烦自己,陆浔便没再开口,两人就那么安静地一起待了两个钟头。这两个钟头里,池乔想得最多的就是要不要告诉陆浔他妈妈的事情。虽然觉得应该说,可似乎也该尊重本人的意愿,越帮越忙的错误,她以前不是没犯过。
  她考虑了许久,最终决定说不说看化验结果。
  隔天中午池乔把陆浔送给她的午餐拿给陆浔妈妈时,发觉她的情绪明显不对,追问了许久才知道,上午的时候结果就出来了——发现得比较晚,情况不太好。
  ……
  从病房楼出来,池乔正犹豫要不要给陆浔打电话,远远地就看到了他。发现池乔之后,陆浔立刻加快了步速,赶到了她的面前,笑着说:“来打针。”
  陆浔习惯了池乔的冷脸,忽而见她反常地没别开脸不理人,更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本能地心中一沉,问:“出什么事儿了?”
  “你妈妈病了,比较严重……”
  听池乔说完前因后果,陆浔许久都没讲话,见他习惯性地摸烟,池乔正要开口宽慰,就见到没找到烟的陆浔不自然地笑了笑,开口说:“谢谢你,你不愿意看见我,倒挺关心我妈妈的。”
  听到这话,池乔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了一声,怕陆浔误会,解释道:“不是因为你,这几年我跟你妈妈相处得时间多,也挺聊得来,她人很好,很热心,虽然年纪差得多,但我拿她当朋友的。”
  陆浔尚未回过神儿,随口说:“明白,不是因为我,你只当我是朋友的儿子。”
  “……”这话说得奇怪,池乔有点想笑,可抬起头看清陆浔的表情,就没真的笑出来。
  第74章 第七十四朵
  陆浔问过池乔他妈妈在哪个病房, 便没去输液室, 转而去了住院部。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池乔,想请她陪自己一起去, 又觉得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顿了顿, 改口道:“司机等在外面,天气冷, 你打完针让他送你回去。”
  池乔没有应声, 待他走远了, 犹豫了片刻, 追了上去。站在电梯前的陆浔只顾低着头出神儿,电梯门开了、站在他身后的人一股脑地涌进去、电梯走了,这些他竟然全没发觉。
  池乔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 心中一酸,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电梯太慢太挤了,七楼还好,我们走楼梯吧。”
  回头看到她,陆浔一怔。没等他开口,池乔就先一步走向了楼梯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了七楼。站到病房边, 池乔仰头看向陆浔, 陆浔个子高, 隔着门上的玻璃窗早看到了妈妈, 却没有立刻走进去,这感觉像做梦一样,从池乔告诉他这件事到现在,他一直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陆浔妈妈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先发现了儿子。下午的针还没打完,看到儿子,她立刻起身下床,想举着输液袋去门边给他开门,陆浔见状立刻走了进去,让她坐回床上。
  看到跟在陆浔身后的池乔,陆浔妈妈冲她笑了笑,又转向陆浔:“你怎么来了?工作那么忙。”
  “过来是因为别的事儿,刚知道你住院了。”
  “吃东西。”陆浔妈妈把输液袋挂回架子上,单手从柜子里拿了只柿子出来,“这是池乔买的,可甜了。”
  陆浔妈妈住院没跟任何人说,只有池乔遇上了、来探望过,她心情差、没胃口,自己什么都没买,柜子里的东西全是池乔送来的。池乔一贯细心,选的都是梨、荸荠、柿子之类的生津润肺的水果。
  陆浔接过柿子,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母子俩生疏了多年,陆浔回国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病房是两人间,隔壁床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老奶奶见过池乔,没见过陆浔,笑着夸他长得好看,说从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小伙子。
  陆浔妈妈虽然一直跟池乔说不要告诉陆浔,看到他过来,也高兴的,听见老奶奶夸他,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人家都说他长得像我。”
  听到这话,老奶奶却敛住了笑意,对陆浔说:“你妈妈病了,一个人住院,别说照顾的人,除了这个小姑娘,连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你工作再忙也不应该,赚钱哪有妈妈重要。”
  陆浔妈妈赶紧解释道:“他不知道,我没跟他说。”
  老奶奶“哼”了一声,絮絮叨叨地责备陆浔妈妈太惯孩子,陆浔妈妈知道她是好意,不好打断,又怕陆浔听了嫌烦,一阵头疼。
  陆浔从小性子就冷淡,听到这话,心中却涌起了从未有过的酸楚,他的妈妈、他喜欢的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性,生了病都是一个人到医院来,都唯恐麻烦、拖累旁人,和那些被人宠着捧着的女人和女孩完全不同。她们连撒娇都不会,出了什么事都习惯性地自己承担,他活得真是失败又混乱。
  陆浔妈妈住的仍是呼吸科病房,陆浔略坐了坐,就看了池乔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去。问过池乔替妈妈诊断的医生在哪儿,他便去找医生沟通了,池乔则去了输液室。
  陆浔妈妈的问题发现得晚,转移到了腋窝淋巴结,所幸没转移到内脏,这种情况应该尽早手术,可她的肿块比较大,直接手术恐怕不能完全切除,医生的建议是,先化疗,待肿瘤缩小了再手术。
  问完了医生,陆浔打了几通电话,而后去了输液室。池乔正发呆,她本就瘦,这么一病,更显得纤弱。
  陆浔走过去,坐到她的右手边,问:“冷不冷?我去买杯热饮给你暖手。”
  池乔看到他,有些意外,笑着客套道:“不用麻烦,我不冷。”
  顿了顿,陆浔说:“我刚刚打电话问了认识的医生,这间医院不行。这个病不能耽误,得尽快治,我想给她转院,最好明后天就转,重新检查之后再定治疗方案,不行就去美国。”
  池乔点了点头:“挺好的。”
  “我想请你帮我跟我妈说转院的事儿,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母子俩太生疏,方才见面的时候都不自然,谁也没说起这个话题,陆浔妈妈只当池乔还没把她得了乳腺癌的事情告诉陆浔。
  池乔了解陆浔的性格,没有推辞:“我等下就去和她说。”
  “谢谢。”
  池乔避开了陆浔的目光,看着他手中装着药的塑料袋问:“你不打针了?”
  听到她说,陆浔才记起来自己来医院是为了什么,笑了笑:“我本来也不需要。”
  医生一开始只让他吃药来着,他是为了有理由跟池乔坐在一起,才请医生给自己开三天点滴。
  池乔没说话,也没赶不用输液的陆浔走,两人都没怎么讲话,安静地待了两个钟头,池乔拔掉针后,便去找陆浔妈妈了。
  知道儿子也是关心她的,陆浔妈妈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见到池乔,笑盈盈地给她削梨子。
  池乔坐到床边,说:“陆浔刚刚去找了帮你诊断的医生,又给认识的医生打了电话,把你的情况说了一下,对方说这间医院不行,查得未必准确,建议换一家医院重新检查。陆浔怕耽误,想明后天就帮你转院,有了结果再看看下一步怎么治疗,或者在国内找这方面的专家会诊,或者去国外。”
  正削梨子的陆浔妈妈手上一顿:“你告诉他了?”
  池乔点了点头:“看的出来,他挺难受的。”
  陆浔妈妈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他那么忙,我不想他为了我的事儿烦,也不想治,这是命。他外婆当时受了很多苦,最后也没什么用,与其那样,不如趁能动的时候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儿。而且那个手术,我害怕……”
  “现在的医学比以前发达多了,哪能直接放弃。治好了再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儿。您想去哪儿呀?”
  陆浔妈妈没说话,她想和儿子住在一起,能每天看到他,给他做饭,照顾他的起居,但是连把这个愿望说出来她都觉得不好意思,怪她自己。她想去的地方也很多,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陆浔妈妈把削好的梨递给池乔,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换了个话题:“你跟陆浔和好了?看到你们一起过来,我特别高兴。”
  “没有。”
  “你是真不打算原谅他了?如果你不想跟他和好,改天我同他说。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陆浔妈妈又叹了口气,“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不是替他说话,生病之后才发现人生太无常了,该把时间用在让自己高兴的事儿上,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他以前错了,就让他慢慢补偿。”
  池乔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再次劝她转院,陆浔妈妈知道癌症病人治疗的痛苦,坚持说不肯。
  池乔劝不了她,一离开病房,便给陆浔打了通电话,转达了他妈妈的决定。听完这些,陆浔说:“我就在楼下,先送你回去,再回来跟她说。”
  池乔不想要他送,问清他在哪儿,从另一个楼梯离开了之后又发了信息给他。
  隔天到医院打针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先去了陆浔妈妈的病房探望她,本想把陆浔送的午餐给她,却见她的床头柜上有只一模一样的保温桶。
  “陆浔送的?”
  陆浔妈妈“嗯”了一声,精神明显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跟池乔说过“谢谢”,又说:“我打完今天的针,明天一早就转院,我没带什么东西,跟陆浔说了不麻烦他,自己过去,他非得来接我。”
  大概好心情能传染,看到陆浔妈妈笑,池乔也跟着高兴,坐了片刻便去输液室了,刚打上针,陆浔就过来了。
  陆浔坐到池乔身侧,把手中的红茶拿铁递给了她:“给你暖手的。”
  前一日看到池乔指尖发红,他就知道她冷,然而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没法用手替她暖。
  池乔接过奶茶,道过谢,又问:“你妈妈愿意转院,积极治疗了?你怎么劝得她?我昨天跟她说了好多,她的态度特别坚决,说害怕做切除手术,害怕化疗的痛苦,其实我能理解的。”
  “我没劝,直接说联系好了医院,明后天转院,她一口就答应了。”
  意外了一秒,池乔便笑了:“对你,你妈妈一直特别内疚,她也特别爱你,所以你说什么她都听,哪怕是很抵触很不愿意的事儿。”
  陆浔沉默了一下,说:“我也是。”
  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补充道:“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这话旁人说挺正常, 从陆浔的嘴巴里讲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池乔嗤地一笑,说:“那你能不能多穿点?气温这么低,只穿一件衬衣, 看着就冷。”
  “外套在车里, 出去就穿。”答完这句, 陆浔怔了一下,看向池乔。
  池乔讲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 被陆浔这么一看,才察觉到不对, 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陆浔冲她笑了笑,两个人都没再讲话,气氛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直到池乔打完点滴, 陆浔仍旧陪在她的身边, 拔掉针后池乔去了洗手间, 走出来后发现陆浔就等在外面, 无语道:“你怎么还没走?”
  “穿外套给你看,然后送你回学校。”
  “……谁要看你穿外套, 我不用你送。”
  言语上虽然依旧是拒绝的, 池乔的态度却要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陆浔察觉得出她的转变, 但不敢冒进, 笑了笑:“我想吃学校食堂的东西, 跟你一起回去。”
  前一天她从另一个楼梯跑了,陆浔不敢再大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池乔性格软,嫌烦也不好赶他走,到了医院外头,见远远看到了他们的司机走下车子替他们打开了后座的门,池乔不想当街推让,犹豫了一下,跟着陆浔一起走了进去。
  还没坐进车子,陆浔就拎起后座上的风衣套到了身上,他仔仔细细地系上扣子后,侧头看着池乔笑,池乔只当没看到,微微扁了下嘴,扭头看向车外。
  司机正要发动车子,陆浔突然让他下车,司机闻声下车后,陆浔也打开后座的门走了下去,他交待了几句,便让司机先行离开,自己坐进了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到池乔脸上的疑惑,陆浔冲她一笑,说:“好久没跟你乘一辆车了,想自己开。”
  也不想有第三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