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可是等我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却只有安娜一个人。
  “迈克呢?他走了吗?他说什么了?”我疑惑的问安娜。
  安娜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然后结结巴巴的对我说:“什……什么也没说……彭斯先生只是说,说……他明天还会来拜访。”
  说完,也不等我再发问,她就一阵风似的逃到了楼上。
  我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疑惑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她就不再排斥迈克了。
  从这天起,迈克每天都来拜访,他只来一小会儿,或是给安娜送点小礼物,或是单纯见见面,有时候说一两句话就离开。可是渐渐的,安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春天到来后,我们回去了弗农小镇,迈克甚至在弗农镇上租了一幢屋子,方便经常来往于伦敦。
  直到有一天,安娜来到我的书房,然后扭扭捏捏的告诉我:“今天早上,彭斯先生向我求婚了……”
  “哦?”我看着她说:“那么你答应了吗?”
  安娜的脸红成了个大苹果,她低着头小声说:“要哥哥先答应……”
  “其实我没有任何意见,只要你说好,我就说好,你说不好,我就说不好。”我逗着她说:“那么你是什么意见呢?”
  安娜抿着嘴看了我一眼,过了半响,才终于用蚊蝇般的声音说:“我……我愿意……”
  我呵呵笑了起来,走到她身边问:“你这次真的做好决定了吗?我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再次匆忙做决定,即使心里不安,也勉强答应下来。虽然劳伦特先生的事情很遗憾,可是如果你不喜欢迈克,我们也不必为了结婚而结婚,你懂吗?”
  安娜仰头望着我说:“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因为彭斯先生对我说,他会一直等我,等我对他安心,如果我一直不答应,他就等我一生。”
  我和她彼此凝望着对方,我从安娜眼中看到了坚决,她这次是真的做好了决定,而不是像上一次那样犹豫不决了。
  我笑着对她说:“好吧,你去告诉迈克,说我在书房等他来求婚。让朋友求我还真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我得想想该怎么为难为难他。”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看小说的时候,也特别烦那些主角压抑忍耐,极品到处蹦跶还不能收拾的剧情。可是自己写的时候,却老觉得金手指开太大不合理,而且会不自觉的把主角塑造的特别白莲花。极品会狠狠处理的,不过有过程。文章不长,二十几万字,不会憋屈太久的。
  还有这个年代,刑法是很重的,偷盗价值七先令以上的财物,就要被判处绞刑,哪怕小孩子也要上绞刑架。倘若殴打了一位绅士,他可以把人告上法庭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要被发配美国了,所以绅士们都是绅士= =
  49、第 49 章 ...
  在鲜花似锦的夏日,我家迎来了一个大日子,妹妹安娜即将出嫁。
  她像所有要成为新娘的小姑娘一样,雀跃又紧张,快乐又恐惧。直到婚礼到来的前两天,她还没头没脑的跟我说,自己害怕结婚,想永远留在我身边。
  婚礼那天,我作为当地的牧师,决定亲自为我妹妹主持婚礼。教堂的会吏十分卖力,把所有华丽的陈设都摆了出来,迈克一点也不嫌破费,光装饰教堂就花了不少钱。
  宾客们源源不断的到来,大部分都是弗农镇上的熟人。我们没有送一句消息去奎因特庄园,但愿那些卑鄙小人能离我们的生活远远的,不要再给我们添任何麻烦。倒是提前半个月就给威廉送了一封信,可是他压根杳无音讯,婚礼当天也没有出现。
  教堂的屋顶是圆形的高拱,上面的彩绘浮雕是旧约里的一则小故事。周围的墙体上镶满了五彩缤纷的高大玻璃窗,每一座玻璃窗上都绘满了耶稣的画像,圣母圣子圣灵穿插其中,大殿中央的祭台上点满蜡烛,围绕圣物祝酒摆成一个圈,整个教堂的气氛庄严至极。
  绅士淑女们正窃窃私语,发出海涛般的嘈杂声,日光从大门口长驱直入,传入大厅,直射在人们身上。随着乐队开始奏乐,人们纷纷起身,衣服裙子发出窸窣声,新娘挽着爱德华的臂膀出现在了阳光灿烂的门口。
  安娜披着通身洁白的婚纱,长长的披纱是白羊毛纺织而成的,有许多镂空图案印在上面,披沙上是一顶用白色小花编制而成的花冠,这让她看上去像位圣洁的天使。
  爱德华穿了一身浅棕色的燕尾服,衬衫有华丽的喇叭花蕾丝袖,以及做成多褶状的白色领结,任谁一打眼都知道这是位富贵的绅士。因为不能亲自挽着安娜进教堂,所以我希望爱德华代替我做这件事。
  安娜和爱德华迈过门槛进入大厅,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款款而行,把安娜送到祭台后,爱德华转身走入宾客席。随后是几位女傧相和手捧花篮的小孩子,最后才是身穿新郎礼服,器宇轩昂的迈克。
  新人到齐后,教堂的大门缓缓关闭,唱诗班和音乐声也停止了。
  我站在祭坛前,与点满烛火的祭台相对,以耶稣的名义为二人证婚。新郎和新娘跪在我面前,我看不到安娜的表情,只注意到安娜的花冠上有滴鲜亮的露珠。不知为何,我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心酸至极,今天,我就要把我最重要的亲人托付出去了……
  “主阿!求你鉴察,维持今天在你面前所立的誓约。你知道我们的心愿,愿天父的慈爱、耶稣的保护和圣灵的感动与你们同在,与新夫妇同在,直到永远。阿门……”
  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我主持完婚礼。弥撒结束后,迈克挽着他的新婚妻子走进圣器殿堂。宾客排成队列从新人面前走过,迈克和安娜向这些宾客鞠躬行礼,感谢他们的贺喜。
  此时,大殿里空空如也,只有我还站在耶稣圣像下。爱德华不声不响的走到我身边,与我站在一起,陪我目送新人离去……
  婚礼之后,安娜要离开家,随约翰去伦敦居住。家里忽然少了个人,连房子都变得冷清了,还好有爱德华每天来串门,否则不知道要有多么空虚寂寞。
  然而过了没几天,某天半夜时分,忽然有人来叫门。
  早在嘶鸣的马叫声闯入院子时我就醒了,于是端着一盏烛台走下漆黑的楼道,然后命令休斯打开房门。
  一位风尘仆仆的送信员递给我一封信:“康斯坦丁牧师,这是您的急件。”
  我撕开信封,就着昏暗的烛光阅读,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这一盏蜡烛,盛夏的夜风从大门吹进来,吹的烛光剧烈晃动。
  休斯送走了送信员后,走过来问我:“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我颓然的跌坐在沙发上,手里的信也掉在了地上。
  威廉死了,这封信是威廉的死亡通告。
  治安局里的人送信给我,说威廉死在了他租赁的房子里。发现时,尸体已经严重腐烂,口中含有大量的鸦片膏。治安官怀疑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半个月,是吞噬过量鸦片膏中毒而亡。
  我坐在沙发上,不可置信的捂着脸。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威廉已经戒了毒品,他向我们保证会好好生活的,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悲剧来的猝不及防,安娜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险些哭昏:“我们应该多多注意他的,给他送信没有消息时就该注意到的。”
  迈克安慰她说:“别这么伤心,这不是你们的错,我听说过那些鸦片上瘾的人,根本就不能轻易戒除。即使强行戒除了,也有很强的依赖性,很容易再度染上。”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说要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我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我当初也许不该送他去上大学,他一个人是很难管住自己的。”
  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派去剑桥的仆人回来了,但是却没有运回威廉的遗体,仆人禀报我说:“威廉先生的遗体已经运去了奎因特庄园,来收尸的人说会在几天后为他举行丧礼,请您和安娜小姐务必前往。”
  我皱了皱眉说:“他们居然比我们还快。”
  爱德华坐在沙发上抽雪茄,从刚才起他就沉默不语,这时他忽然开口问我:“你哥哥死后,你就是奎因特庄园的继承人了吧。”
  客厅里陡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看向我,包括所有的仆人们。
  我摇了摇头说:“不,我在18岁那年就跟父亲签署了一份协议,我放弃庄园的继承权,然后获得母亲的一千磅遗产以及安娜的监护权。”
  “呼……”爱德华长长的吁了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一样,对我露出笑容:“不过是一座破庄园,没什么好争的,放弃了就放弃了。”
  “那么庄园会由你们那个弟弟继承吗?”迈克皱着眉头说,他虽然庆幸因此跟安娜结缘,但是对约瑟夫写信诋毁安娜的事情仍然感到生气。
  我摇摇头说:“不,当年我爷爷跟我外公签订了严格的限定继承权,庄园只能由我母亲生的男性嗣子继承,倘若我们都没能继承庄园,那么庄园以及庄园里所有的固定遗产都会回归康斯坦丁子爵的名下。”
  迈克吹了声口哨说:“狐狸一样的老爷子们,真是古板到家了,不过我喜欢他们这种古板。”
  迈克说的没错,奎因特庄园是我祖爷爷时代,康斯坦丁子爵大人赐给我爷爷的土地,世袭继承。而我爷爷却是个古板到极点的老家伙,严格的遵守绅士教条,不分割家产,不允许子嗣擅自决定婚事。选的媳妇必须出身名门望族,有贵族血统,还得带着大笔嫁妆。为防止下等人的血脉混入,还订立了严格的限定继承遗嘱,倘若自己的子嗣不能好好的遵守协约,就得把家产统统归还康斯坦丁子爵,以保证康斯坦丁这个姓氏的高贵纯净。
  “伊丽莎白她们一定很高兴,约瑟夫不能继承庄园,哥哥也不能,她们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安娜咬着嘴唇说,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安娜对奎因特的人也开始恨之入骨。
  “虽然并不想跟他们再有什么瓜葛,但我还是要去参加威廉的丧礼。”我对安娜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不必再去见那些讨厌的人。”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安娜坚定的说:“哥哥一个人去,他们会欺负你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而且我也要去送送威廉哥哥。”
  爱德华若有所思的说:“何必推来推去,我们不如一起,我也想看看亚当长大的地方。”
  “那里虽然没能给我留下什么好的回忆,不过倒是个美丽的地方。”我说:“威廉能够葬在奎因特应该会感到高兴吧,毕竟他一生都在等着继承这座庄园。”
  第二天,我们收拾了两架大马车,然后就出发了。奎因特庄园在肯特郡,离伦敦很近,只用一上午就到达了。
  正值夏季,天气炎热的让人受不了,道路两旁的林荫树高大茂密,蝉在艳阳下声嘶力竭的鸣叫。马车停在了庄园建筑的大门前,我发现珍妮夫人居然带着她的儿女在门口迎接我们,十几个仆人穿的整整齐齐,排列在庄园建筑两侧,一位管家打扮的男仆为我们打开车门。
  “亚当少爷,欢迎您回家。”陌生管家弓着身子说,然后他看向安娜:“祝彭斯先生和安娜小姐新婚愉快,我代表庄园所有的仆人向您献上诚挚的祝福。”
  珍妮夫人兴高采烈的迎上来,眼角还带着泪花:“亚当,安娜,欢迎你们回来。”
  “您好。”我疏离的向她欠欠身道。
  “哦,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在生约瑟夫的气。”珍妮夫人擦着眼泪看向安娜:“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真是难过极了。安娜对不起,是我没有管教好约瑟夫,让你痛失了那位劳伦特先生。你那么喜欢他,都已经订婚了,我可以想象得到你有多么难过,可怜的安娜,都是我不好,我不求你原谅,只期盼你现在能幸福……”
  我看着珍妮夫人的做派,心里冷笑了一声。多年不见,她还是这么善于挑拨是非,听上去像是在道歉,实际上句句见血啊。如果迈克是个像劳伦特那样的蠢蛋,在听到新娘的家人来来回回说新娘喜欢其他男人,没能跟那个男人结婚有多么难过后,一定会对新娘产生怨气的。
  迈克果然听出了珍妮夫人话中的机锋,他搂着安娜的腰,对她安慰的笑了笑,然后看向珍妮夫人:“我们很幸福,再也不能比现在更加幸福了,而且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您多虑了。”
  “你们能幸福我就安心了,约瑟夫这个淘气的孩子胡闹,总算没有造成悲剧。”珍妮夫人用欣慰的表情看着二人,仿佛真的为二人如此幸福而感到高兴,而且她还顺势把约瑟夫无耻的行为定义为‘淘气’。然后她看向我身边的爱德华:“这位先生是……”
  “您好,夫人,我是亚当的朋友爱德华·加里,听闻贵庄园风景秀丽,于是茂名来访,还望您不责怪我冒昧打搅。”爱德华不用别人介绍,直接上前道。
  “您真是太客气了,既然是亚当的朋友,我们自然会奉为上宾,还担心不能让贵客尽兴呢。”珍妮夫人同样笑意盈盈。
  看着正怒视爱德华的伊丽莎白,我不相信珍妮夫人不知道爱德华是谁。可是她不光笑脸相迎,还丝毫不提爱德华羞辱过伊丽莎白的事。真不知道她是不敢跟爱德华硬碰硬,还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我看着相视微笑,如同散发著圣母光辉似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说:“我们只是来参加威廉的丧礼,结束后会马上离开,您就不必麻烦了。”
  珍妮夫人却脸色一变,凄然的对我说:“哦,不,亚当,你可不能走,你父亲生病了。”
  50、第 50 章 ...
  “从今年春天就一病不起,病中总是叨念你们兄妹三人。”珍妮夫人捂着手帕嘤嘤哭泣:“你们也不来看看他,刚回来却又要走,就算你们讨厌我,看在你们父亲重病的面上,也请多住几晚吧。”
  “父亲病了……”安娜面露迟疑:“他……他病的很重吗?我去看看他。”
  “是的,他病的很重,想你们想的厉害。威廉又飞来横祸,迪安更是一病不起了,你们快去楼上见见他吧。”珍妮夫人擦着眼泪说。
  安娜二话不说,急匆匆跑上了楼。也许在安娜眼中,无论被如何无视,她都是难以放下他的吧。
  这时,我看到了威廉的妻子海伦娜。她穿着一身黑纱,正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大厅,在众人面前站定后,她向我们行了个屈膝礼。
  “你已经收拾好了吗?”珍妮夫人问她。
  “是的,夫人,我已经收拾好了,等丧礼结束后,我随时可以离开。”海伦娜说。
  “可怜的孩子,你千万不要太难过,要想开些,日子还长呢,我倒希望你能在家里多待一些日子。”珍妮夫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几乎立刻就哭的肝肠寸断。
  海伦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演戏,然后,黑色面纱下露出一个冷笑,她缓缓地说了三个字:“我输了。”
  珍妮夫人停止哭泣,愣愣的看着对方,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海伦娜扬了扬下巴,高傲的看着她:“可是,你也不见得能赢。”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你们争什么,说什么输赢……如果威廉没死,庄园最后还不都是你们的,我的约瑟夫根本就没有继承权,不会跟你们争的,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珍妮夫人哀哀的哭着说:“现在威廉都死了,你居然还在说什么争斗,你难道一点都不为威廉伤心吗,呜呜呜……”
  “你这个□还要不要脸!我大哥娶了你这种女人真是家门不幸!真不应该留你参加丧礼,你还是赶紧滚吧!”约瑟夫扶住珍妮夫人,愤怒的瞪着海伦娜。
  海伦娜却压根不理睬珍妮夫人和她儿子,转头看向我:“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是被人陷害的,准确的说是被威廉那个侍女萨拉陷害的。”
  “不知羞耻!当初那么多人都看到你跟自己的男仆躺在一张床上,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伊丽莎白叫嚣道:“威廉哥哥就是被你气坏了,才会学着赌钱和喝酒的,这都是你的错!今天的悲剧都是你造成的!居然还敢惹我母亲伤心,快滚吧!从此之后,不许你再出现在奎因特!”
  “去年威廉来找过我,说是要跟我和好……”海伦娜却自顾自的说:“我本来打算……谁知道……”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悲伤:“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们不必着急赶我走,丧礼结束后,我自然会走的。”
  我疑惑的看着海伦娜,这样看来,她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堪。
  “亚当哥哥,父亲要见你。”这时,安娜面带忧郁的走下了楼。
  我看她有些闷闷不乐,于是问她:“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安娜看了珍妮夫人和她儿女一眼,对我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我那位父亲。
  父亲的卧室在二楼向阳的那一面,是整座建筑中最大最奢华的房间,我从未进去过,只是小时候路过那满是金色镂空雕花的两扇大门时,会暗暗揣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而现在那个重病的男人正躺在大门的另一侧,等我进去跟他见面。
  “父亲,是我。”我敲了敲大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