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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他的动作不太自然,颈间像装了螺丝,仿佛某种古早时期的机器人。
  百城被他惨白的脸色和无神的双眸激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上前去看看,却被余弦制住。
  “眼睁睁看着爱人备受苦楚,却又摸不到帮不了,无能为力,”余弦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不减,可嘴角的弧度仿佛淬了毒液,“这种感觉,很难受吧?”
  百城挣脱不开,只能定睛望去——
  不时有血珠从梁丝桐的身上滴答坠下,染红了早已脏污的t恤,又流到沙发和地板上,凝成大小不一的血涡。
  余弦搂住百城,继续在他耳边轻柔吐气:“我还是原身的时候,看着你和梁导……不,你和三九先生,就是这样的感觉。”
  说话间,他食指略微一动。
  只听沙发上的梁丝桐一声惨叫,大臂仍旧下垂着,可肘关节向下直至腕部,竟然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朝后扭转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红色蔓布眼球,百城几乎被眼前的骇人一幕惊呆。
  “心痛的感觉。”余弦目光中尽是满足,接着又动了一下中指。
  梁丝桐眉头紧拧,汗水与血液混合而成的水红糊了满脸,早已痛得发不出声。唯有另一只小臂向上伸去,肘部再度开出一朵靡丽的血之花。
  这让他的姿势看上去像一只招财猫。
  只不过,是血腥版的招财猫。
  百城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看清楚——鲜血的来源,是梁丝桐的手腕、肘窝、肩胛……是他浑身上下的关节。
  每一个关节都有一条丝线延伸而出,丝线末端所连之处,是余弦的指尖。
  若削葱根般美丽莹白的指尖,却牵着无尽的黑暗、怨念与恶。
  余弦右手的食指中指在百城颈侧轻挠一下,恋人调情似的;可身后的梁丝桐竟然像违反了牛顿第一定律一样,整个人钉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我还是那把‘余弦’的时候,在香台旁,在屏风边,在角落里……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却无法加入你们,”余弦闭目捧着心口,宛若病西施,“先生,三九先生,现在体会到我的心痛了吗?”
  梁丝桐手脚战战,咬牙撩起眼皮,淬出带血的两个字:“变,态。”
  他还想再多说两句,刺骨的疼痛立马敲得他颤栗不止,哆嗦了两下,人昏死过去。
  “任你怎么说,”余弦满不在乎,复又把目光挪回百城脸上,“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我,看着我和你的情郎,融为一体。”
  他的眸子几乎能掐出水,酿着暗潮汹涌的激动。
  百城被这句“融为一体”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这会儿他倒是冷静了——这邪灵就是个人来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和梁丝桐越是挣扎反抗,邪灵就越是兴奋。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顺着余弦的意思来,尽可能拖延时间,找到余弦御术的漏洞,破了眼前的结界。
  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很想知道,千年前,三九手边那把华美铮鸣的瑟,究竟是经历了哪般,沦为眼前这仙不仙鬼不鬼的邪灵。
  百城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染上萦绕在周围的那股歹毒的气息,沉声问道:“如此说来,你尚为原身的时候,便已有了灵力?”
  箭在弦上,余弦显然是没有料到百城会忽然绕到这个话题,手指一松,梁丝桐便重重地落回沙发,沙发绒布被砸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有血洇了出来。
  “也是多亏神君照拂。”余弦很快恢复正常,“久远之事,不提也罢。”
  他语调没了方才的疯,如娓娓道来一样平和;不过话虽是如此说,眼神中却沾了点儿期盼,像裹了一点点糖霜的糖果。
  百城觉得有戏,继续套话:“可否与我一说?”
  “百城君真愿听?”余弦眼睛更亮。
  见百城默许,余弦微松胳膊:“百城君可知我从何而来?”
  在三九之前,余弦的主人一直是名噪天下的乐师李龟年,百城于是道:“李君?”
  余弦颔首:“可叹李府名器众多,我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把瑟,并不为李郎所好。直到——”
  “直到岐王府夜宴那晚,我撞到了百城君,有了灵力,亦得了因缘。”缓了缓,他粲然一笑,“自此便心悦于君。”
  百城先是微怔,明白过来后,将“孽缘”二字咽回肚中。
  “王府宴会一别,我日日祈祷,愿与君再相见。”余弦仰头回忆着,陶醉地道,“或许是心诚则灵,真让我来到了百城君您的身边,自此得见远山淡影,得闻鸟语花香——那真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百城觉得哪里不对:“你既已满足,又为何说要心痛?”
  “因为我嫉妒!”余弦声音又尖锐了起来,他脸色涨红,“明明是我先遇见您的,却让三九先生乘间抵隙!”
  邪灵情绪不稳,百城怕再刺激到他,届时吃苦的还是梁丝桐,便不再发问。
  他心绪辗转,良久后叹了口气:“很多事情,没有先来后到一说。”
  余弦摇头:“我不信!百城君,我哪一点不如三九先生?我比他模样好,琴艺佳,我还识字,能常伴您身旁,我同您秉烛夜读,为您红袖添香,与您共赴良宵……我努力修习灵术,只是想在化形之后,让百城君看到我,哪怕只有一眼,我定能胜过三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