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赵富贵眉头一掀,“官家自有官家的手段,不能小视。”
  “是啊,若是以前,自然要怕,毕竟民斗不过官,但父亲你可知为何这次我会答应进学来邯炀?按照我从前的性格,可不会走这条路。”
  赵富贵:“不是因为你孝顺,不忍我难过吗?”
  不,并不是。
  赵锦瑟抚了下袖摆,轻哼:“若是这样想会开心,父亲就这样想吧,不过真实原因是那林言尘。”
  林言尘会庇护他们赵家?肯定不是这个。
  都不认识呢,也就两三回照面。
  赵富贵略一思索,忽然想到:“莫非跟他在我们陵城处置了石东成有关?”
  “自然有关,这天下的贪官无数,也不见其他各地巡查督查使如此严厉,独独在我们陵城跟周边几个沿海城池下了重令?堂堂州官也是四品,可非说下狱就下狱的,而且并不走押解回邯炀审讯判案的流程,直接问罪处理,甚至在几日内就下达了调任诏令,父亲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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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是因为朝廷的政策倚重所向,陵城是南边商业之重城,过往几年给朝廷税收巨大,朝廷看在眼里,户部记在账上,自也会形成君王的意志——君上看到了海运的商机,也见到了沿海商业对国政的巨大推进作用,所以从去年开始,朝廷颁布下来的三省中书令法案中就有大篇幅是为海运管制跟推进做准备的,只是比较隐晦,因为国内格局已成,要改变,必然有一个过程,而贸然行事,会导致一些已经掌握盈利的世家权贵动手遏节,必须徐徐图之。”
  傅东离说完这段话,便看向林言尘,“你敢说你不知道?”
  第28章 .考教
  林言尘表情凝重了些, 既想遮掩,又觉得自己遮掩不过,不经意瞟了眼旁边漠然的秦孟川一眼, 后叹气,“知道你在陵城的时候,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了, 的确, 君上暗令里面的确有叫我严苛审查陵城等地的州官,因这几年利益巨大,这些州官多数贪多惫懒, 已形成勾连之势,要在明面上不显朝局直接拿下对方,废了我不少功夫,但陵城的石东成是多亏了你跟那赵姑娘,所以我才多关注她一些,不过你是因此觉得我会庇护赵家父女?”
  他倒真还没想过这个, 跟那位姑娘并不熟。
  “除非是你要求。”林言尘故意补充说道。
  傅东离转了下温热的茶杯, 清冷深瞳微微敛光, “凭你这三品小官, 纵然在职邢狱, 却人脉不通, 未必有那赵沿路数广, 靠你?你想得太多了。”
  林言尘吃瘪, 一时悻悻, 秦孟川却转头问:“仿若你这话里意思是另有他人相助那赵家父女?左不会是你吧?抑或我出手?”
  顿了下,他沉声说:“如今我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赵家父女本不重要,听着也就当趣事,但若是能让他这位清冷凉薄的旧友破例关注,出手也无妨。
  “刚刚林大人已经说过那两父女不是省油的灯,商贾那一套么,手段其次,烧香请神也是一种路数。”
  烧香请神?
  在座两人都不是蠢人,立马反应了过来,尤是在朝的林言尘,“这...烧的是钱,请的大神莫非是君上?”
  秦孟川皱眉,不太认同:“父王不会为一商贾,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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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君上接下来马上要推出新的国政,涉及沿海商业,朝廷人才辈出,但各有所长,若是君上推行国政,朝廷里谁不想插手这一大块肥肉,单单户部肥缺就足够让正处于党争的几位皇子争先出手,但明面上谁也不敢露出爪牙,最好的手段就是笼络本就在其中的商贾富豪,夺他们为己用。不论人还是物,能为人争夺就是价值所在,父亲你觉得你有被他们拉拢的价值吗?”
  当然有,其实早些年前就有一些官员想拉拢他当朝廷某些大人物的钱袋子,可赵富贵哪里不知道这些大人物背后都站着皇子。涉及皇子,难免牵扯党争,稍微不查就会被牵连株连九族。
  他做生意胆大,可在这方面委实胆小,所以推脱了不少,以至于得罪了一些官员,否则之前救赵锦瑟也不必奔走那么辛苦。
  多是那些人在背后故意刁难他。
  不过这事他没说,不想自己女儿早已看得通透。
  “既是皇子们都得拉拢你,区区三品典正,还是走下坡路的赵家赵沿又算个什么东西呢,如今我们把他敢觊觎我们赵家财富的事儿给搞大了,这邯炀城的大人物们谁会不知?往小了说,把赵家几十年撑着的门楣给毁了,也算让他们肉疼。往大了说,跟皇子们抢肥肉就是找死,再往大了说,赵家急于对我们出手,是因为早早得到了君上推行国政的内容消息吗?若是如此,赵家又是个什么消息源头?是否也站了皇子的阵营,率先得了消息出手。若是如此,他们必然会查,查来查去,查不出来,那就更可怕了,毕竟隐藏如此深。”
  赵锦瑟理了下袖子,淡淡吐出一句:“对于这些权贵们而言,捉摸不定的东西是最危险的,提前扼杀才是最安心的。”
  赵富贵终于懂了,一时心中摄然,“瑟瑟,这些你哪里学来的?”
  这路数太深了啊!
  “阿?书里说的啊,你当我这些天看的书都是假的么。”
  赵锦瑟其实从前不太在意这种事儿,因为觉得太没劲儿了,官场么,太凶险,她一介女流掺和什么,可这些年因为家里生意场涉及朝野的一些龌蹉,她隐约觉得将来总要面对的。
  你看,国政这不快出来了么,到时候牛鬼蛇神全来了。
  届时如果还是懵懂无知,可会死得极惨的。
  “至少咱们陵城赵家一亩三分地得守住了,省得外面那些人说我一个女儿就是无用,不必男儿能担家业。”
  赵锦瑟轻描淡写,赵富贵却深知这不是几本书的事儿。
  天下饱读诗书的学问家跟名流那么多,又有几个能这么敏感把握朝政局势的,这路子还一套一套的,活生生把赵家给作死了,只能说他这女儿吧~~
  心太黑!
  “心黑好啊,心黑脸白够阴险才不会被人欺负。”赵富贵忽然十分喜滋滋。
  赵锦瑟:“???啥子玩意?”
  你才黑!你全家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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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若是没有党争,商贾之事不会让君上过多在意,但若是涉及党争,君上为了一刀切断这种苗头,就绝不会让朝中无关官员涉及半点沿海国政事务,所以赵家就是要被杀的那只鸡。”
  其余皇子是猴子吗?按你这么说。
  同为皇子的秦孟川一时失笑,但也说:“这样说来,那赵沿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傅东离似乎觉得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因此对赵家的未来并不太在意,顾自喝茶。
  “死人未必,但前途基本要被扼杀。但那赵沿本身底子也不干净,你瞧他给赵姑娘安排的那破事儿~那小子我去看过了,两下没熬住就招认了,说是赵家里面有人让他去玷污一姑娘,事成后推脱是那姑娘不检点勾引他,他没能把持住就行,到时那姑娘不仅得嫁给他,还有巨大的嫁妆,让他后半生都不必发愁。”
  林言尘嗤之以鼻,却留意到傅东离神色没有任何异样。
  闲谈浅淡,等两人都离开后,傅东离起身收拾了下茶座,过后院的时候,轻轻叹气:“女儿家的前途无关紧要,儿子的才够让人心疼吧。”
  无人回答,如此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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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风雨飘摇,烈火烹油也没放在赵锦瑟心上,因自有那些权贵者们料理一切,她一个小女子就是来进学的。
  这进学得报名啊,钱,她是不缺的,上下颇有技巧性的强势打点后,纵是文风才学独秀于大蜀的第一学院——青衣院,她也顺顺利利到了院长李瞻的跟前。
  李瞻年过古稀,发白却体态康健,只是为人颇有些严肃,轮到赵锦瑟被他考教的时候,他对赵锦瑟过人姿容没有片刻留神,好像看到的就是一柸沙土。
  考教内容很多,宽泛,刁钻,容易的有,极难的也有,往往让人反应不过来,纵是赵锦瑟也着了好几次道,渐渐得额头就出了冷汗,等终于结束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额,好了?”
  “怎的,你还想再考?”
  “不不不,已足矣,多谢学师考教。”赵锦瑟早已打探到眼前大儒不喜欢别人叫他院长,因此作揖后礼仪到位,不求好感,但求无错。
  “你愿意,我也没时间。”李瞻睨了她一眼。
  您是大儒,你怎么说都行啊,我都可以的,不生气。
  赵锦瑟心中腹诽,脸上受教,“学师说得对,那学生回去等消息?”
  “回去做什么?还得派人去通知么,太麻烦。”
  “那,您现在说?”
  李瞻一板一眼的,也没拿乔,直接说道:“临时抱的大佛脚可还舒坦?不会硌得慌?”
  额额额?
  赵锦瑟差点被膈应死,一时尴尬,“学生不知道学师说什么...”
  “挑的全是如今考学重点,背的全是疑点要素,针对得太明显,但只记形而不悟神,不伦不类!”
  这批判算是相当厉害了。
  赵锦瑟哪里知道这青衣院的门这么难进,要知道她素来自诩聪颖,尤其在读书方面无往不利,幼年时巧合见过那些个表哥为了一本书死记硬背欲生欲死,她拿过来才翻翻小半刻就全记住了,那时起她便觉得这些个表哥蠢笨如猪,她是一个也不爱跟着玩的。
  哪里想这自得的小聪明今天全砸大铁石上了。
  怎么办呢?据理力争?还是羞惭遁走?
  赵锦瑟心中一过思虑,便是立马摆正了姿态,不卑不亢说:“学师说的是,是学生读得粗浅了,不过学生半道出家,前些时日才开始学习这些学问,学问一道,深不见底,学生也只能先从死记硬背开始,日后慢慢磨砺观悟,也求有明师指导教引,才不会误入歧途。”
  李瞻木着脸,“你这是暗示我收你为徒?”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大儒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咱走点路数行么!
  赵锦瑟心中憋屈,只能继续大方自然说:“学生才学浅薄,天分粗鄙,哪里敢有这样的要求,当然,若是学师您自己要收学生,学生也是不会拒绝的。”
  这话说的...
  李瞻愣了下,后反应过来,上下打量她,“这么多年,倒是第二次见到你这样不要脸的。”
  赵锦瑟:“???”
  她刚刚这是被骂了?
  士可杀不可辱哦,不收就不收,姑奶奶走还不行么!
  赵锦瑟心中愤慨,但表面上略谦虚:“不敢当,不过第一个是?”
  “一个更聪明绝顶的,男的,而你是女的,正正好凑一起。”
  这是哪里来的逻辑,怎就凑一对了!
  赵锦瑟觉得这李瞻果然如外面说的脾气古怪,说是大儒,但有时候十分不讲礼数,时常把人怼得云里雾里的。
  不过这什么一对我是不认的。
  算了,还是换个学院吧。
  赵锦瑟正要退下。
  “行了你走吧,明日来上学。”
  “....”
  “还看什么?对了,把架子上那五本书捧回去吧,好好看。”
  “...”
  赵锦瑟艰难抱着五本书出去了,她一走,李瞻就往内门嗤了一句:“还不出来?”
  傅东离走出来了,些微叹气:“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充满童心,喜欢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