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如今正是春.光最好的时候,京城里各处河流湖泊上面已经有不少的船只,公主担心别的船只冲撞了郡主,便叫她去京郊最大的日月山庄。
  马车进了庄园大门并未停下,而是一路驰行到湖边,两人从马车上下来,郡主神情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日月湖现在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到了夏天,我带你进来看满湖的莲花。”
  “已经够美了,前面雾蒙蒙的看不到边际,也不知这湖有多大。”
  郡主笑道,“你从涿县来的时候经过漕河了么?这湖往东是连着漕河的。”
  她边说边拉着温浓往前走,“此时的漕河上不知道有多少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就这里能得一片清静了。”
  温浓往湖面上看去,郡主说得不错。日月湖烟波浩渺水雾笼罩,靠近湖岸处有密集的莲叶,越往远处越像一大片银镜,看不到一只船影。此时唯有岸边莲叶丛丛处有一条轻轻飘荡的小船。
  小船是没有顶的,形制小巧可爱。
  两人上船之后,梨汤和郡主的一个丫鬟也跟上来,而其他下人则留在了岸上。
  小船的中央有一张小案几,两人坐下来。
  郡主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丫鬟操起竹篙,轻轻松松往湖岸一顶,小船便如离弓的箭一般分开莲叶滑出去。
  温浓给了个眼色,梨汤便上前将案几上的茶壶稍稍挪开,而后把食盒摆出来。
  而后温浓和郡主二人便就着茶水吃起桃花饼了。
  “郡主,如何?”温浓笑盈盈地问。
  “好吃!”
  温浓笑得更甜了。郡主吃惯了山珍海味,怎么会觉得这些桃花饼有多好吃,无非是爱屋及乌罢了。
  “还有这个。”温浓从荷包里取出那个小小的木雕,“我虽从小跟爹爹学了木雕,但技艺比起爹爹来差得远了,也不知郡主看不看得出这人是谁。”
  郡主接过来一瞧,顿觉惊喜,“是我,看得出来!我那天就是梳的这个头发。”
  温浓嗔道,“原来只有看头发才看得出来。”
  “当然不是!你刻得很好,要不然我怎么一眼就看出来是我呢。”郡主笑着说,“我很喜欢。”
  云荻郡主随后又暗暗懊恼起来,她怎么没想起来给温浓准备礼物呢。
  温浓多么可爱又贴心。
  小船一路前行,此时竟已看不到来时的湖岸了。
  郡主说,“对了,你听说没,许淑苒的庶兄被人套麻袋揍了。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将他一顿好打丢在了许淑苒常去的茶楼后头。我上回见她,脸色很不好呢。”
  温浓嘴角抽抽,她可能知道是谁打的许二。
  她知道温渚很是气愤许二在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来与她相看,还打着那种拿捏老实人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现在气消了没。
  郡主接着说,“也不知道许二是不是最近犯了太岁,近日还传出太子哥哥评价许二‘不修私德’的话来,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他以后的前途可就坎坷了。”
  “还有此事?”温浓眸光微动。
  太子?
  “我也是听人说。我最近都碰不见太子哥哥……”
  郡主絮絮叨叨地说着,天却渐渐暗下来。
  那个撑船的丫鬟开口说,“郡主,快下雨了。”
  这雨来得比想象中快,很快便有零星的雨点子落在几人头上。
  “快,我们先回去躲雨。”郡主叹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呢,早知道我们坐一条带顶的船了。”
  话音刚落,视野中便滑出一条带顶的船。
  那是一条深红色的画舫,形制瑰丽,乍眼看去空空荡荡,仿佛没有人似的。
  旁边的郡主激动地拉住温浓,“不用去岸边了,我们去那儿躲雨去,那是太子哥哥的船。”
  第12章 太子  披风,别还。
  此时春雷轰隆一声,温浓和云荻两个都颤了颤身子。
  小船离画舫越来越近。
  云荻喊了声,“太子哥哥——”
  她声音本是清亮的,但在春雨中却像是被阻隔了一般。
  那个撑船的丫鬟张口,“太子殿下,云荻郡主在此,可否到画舫上避雨?”
  中气十足的声音很快穿透过去。
  很快,一道人影从画舫里头出来,穿着黑衣,身量很高。
  温浓凝眸看去,这人并不是太子,不过也有些眼熟,好似上次是见过的。
  应当是太子的哪个近侍,生得眉眼英挺,看模样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
  云荻笑着唤道,“崔大人,麻烦你了。”
  温浓这下便知道了,这人是崔家长公子崔九溪,从小便进宫做了太子伴读,如今也是太子近臣,领的玉鳞卫侍卫长的差事。
  待船离得近了,那崔九溪伸手,将船上的一一接过来。
  温浓留意到他在手上垫了块帕子,意在有礼貌避嫌,遂细声道了谢。
  天空中云翳的颜色更为灰暗,幸而几人已经有了避雨之处,只是身上少不得沾了雨水,湿漉漉的风吹过来,凉飕飕的。
  鬓角的头发也贴在了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好在衣裳没有完全湿透,不至于无法见人。
  “我的船上没有女子的衣裳,几位只能将就了。”还未见人,温浓先听见一道低沉声音。
  她听出来这是太子,之前与他同桌而食的时候便发现了,太子生得有如精雕细琢的美玉,嗓音则比看上去成熟一些,声线低缓,笑着说话时格外柔和。
  话音落,太子走至她们面前,他穿着浅黄的春衫,衣襟袖口处是精致的流云纹,许是因为下雨,身上还披了件薄薄的雪色披风,披风上勾勒着银色的繁复纹路,在暗淡的天气中很是亮眼。
  他今日比上回在苏府见到时要朴素一些,发上只用雪青色发带半束着,侍者手巧,乍看像是一片花瓣。
  温浓看得比上回更清楚了,但她没敢多看便低下头去,“殿下,臣女叨扰了。”
  而云荻暗暗纳闷儿,她们几个人里,太子哥哥应当只认得她,可他的话里竟没有提她,只以“几位”代称,像是将她们一视同仁了似的。
  不过云荻并未多想,“太子哥哥,还好你在这儿,不然我们往回划,要淋不少雨了。”
  “嗯,外头风大,进来坐。”太子转身往里走。
  温浓与云荻对视一眼,而后跟着云荻一道前行,画舫正中央摆着一些文书,隐约还有几本折子,手边的位置还有未饮完的茶,以及一个正袅袅冒烟的香炉。
  看见这些,温浓顿觉打扰,于是越发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太子哥哥,好巧,我们都想着今日来泛舟了。”云荻笑嘻嘻地与太子搭话,“若是早知道,我就直接来蹭太子哥哥的船了。”
  “嗯。”太子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翻过了一页书,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划,将书页压得严实了。
  温浓觉得太子好像有些冷淡。
  谁知他边看着书边慢悠悠地说,“现在也不晚,你不也来蹭了?”
  而后太子抬眸看向她,眼里有点儿不易察觉的欣慰,“还带着你的小友。”
  温浓,有朋友了啊,真好。
  温浓一愣。
  不知是不是温浓错觉,总觉得太子这声“小友”有点慈爱的味道。
  “太子哥哥!”云荻嗔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先前船上一直有些沉默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温浓突然觉得脚后头有什么东西,还是会动的,她强忍着没弯着身子往下看,以免在太子面前失仪。
  只是底下的东西还不甘寂寞地蹭了蹭她,温浓因为未知而有些恐惧,胳膊上起了浅浅一层鸡皮疙瘩,将脚轻轻地挪了挪。
  这一幕落入太子眼里,他嘴角带了笑,“莫怕,是猫。”
  “猫?”
  “嗯,你想看便去看,不用拘着自己。云荻的小友便是我的小友。”
  他的眼睛实在过于漂亮,凝眸看着她时令温浓十分想要避开。正巧方才作怪的猫儿钻出来了,温浓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是一只灰白两色的猫,灰是深灰色,脸蛋儿很圆,憨态可掬。
  “这是殿下的爱宠?”
  太子答,“不算爱宠。”
  温浓眨眨眼。
  “它不给我摸,也不给我抱,从我手里叼了吃的就跑,没有哪家的爱宠是这样的。”
  温浓好似在其中听到了一丝丝的委屈,但她不能笑。
  太子偏头,墨色发丝轻轻晃,“九溪,你说呢。”
  崔九溪笑道,“属下从商家手里买下它的时候,商家确实和我说这猫温和亲人,这才赠予殿下。”
  “太子哥哥怎么把它带到船上啊。”云荻问。
  太子没答,崔九溪代他说,“殿下今日带猫来看鱼。”
  “……”温浓神情古怪,憋笑憋的。
  这就是太子哄猫的方式吗?
  结果呢。
  方才快要下雨的时候,鱼儿都游到水面上张着圆嘴儿呼吸,反倒把猫儿给吓着了,钻到书案底下不肯出来,直到方才蹭过温浓的小腿,才试探着往外走。
  温浓看着奶呼呼的猫儿,一个念头飞速闪过,太子是最近才养的猫,那么诗会那个假借猫儿扮柔弱良善的姑娘会不会是冲着太子来的?阁楼上是太子?
  又想到连云荻都说太子没有去诗会,便暗暗摇头否了。
  “它好似亲近你,你可以试着摸摸它。”太子对温浓说。
  温浓轻轻点了点猫儿的头顶,它并没有躲,便放心地捋了它一把。
  云荻也上手去摸,猫儿往后退了一步,“浓浓,它只肯让你摸啊,如今这年头连猫儿都看脸的吗?”
  这话一出,太子和崔九溪的目光都往温浓的面上落了落,许是因为淋了雨,她的发上还有细小的水珠,碎发贴在脸颊上,衬得她肌肤粉白,嘴唇红润,十分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