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个年轻人的眼眸是极其清淡的琥珀色,再加上他的眼睛里,仿佛含着些对视线所及之处的任何事情都有些好奇和困惑的懵懂,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一种近乎不容于世的单纯。
  原本一直跟在这个年轻人身边的几个下属,一早就被他给撇下了,虽然那些人奉命在身,还是要在少主的周围时刻保护着,但是,终究是不像最初那样,寸步不离紧迫盯人的样子。
  在茶楼里,听薛冰讲了一晚上关于她和陆小凤从初遇到熟悉,再到陆小凤仿佛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的躲着她的完整经历,觉得陆小凤和薛冰之间的故事,简直堪比她曾经在大唐江湖中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江湖八卦。
  比如说身为九天之中玄天君的鬼谋李复和秋家大小姐秋叶青之间的那点事,再比如说素有神算之名的变天君赵涵雅和源明雅那小子之间的纠葛情仇,对了,他们两个之间,还能加上一个出身大唐皇室的均天君李倓的折腾……
  至于炎天君柳风骨和隔壁七秀坊的公孙大娘、公孙二娘,当年的方乾和五毒教上一任教主摩刹罗什么的,这些人都算得上是江湖前辈或者长辈的,就暂且先不八卦他们当年的那些事了……
  叶觉非十分有代入感、并且同仇敌忾的听薛冰讲故事,同时也一直在认真的安抚薛冰,还给她讲了一些自己听说过的江湖儿女精彩之极的故事,最后直至深夜,夜阑人静之际,叶觉非才心满意足的和薛冰告别,转身离开。至于公孙兰和欧阳情,她们两个则是在坐了一会儿之后,便率先离开了。
  还没到十五,不过,天空中的一轮月亮也已经渐渐丰盈圆润起来。
  柔和皎洁的光辉漫天洒落,深沉的夜色里,仿佛伴着月光星影,也多了几分婉转缠绵。
  夜深人静之际,街道上早就没了什么行人,叶觉非背后的两柄铸有金色银杏叶的长剑,在月华之下,闪过几道淡淡的流光。
  夜色已深,四下无人,叶觉非却并无一丝害怕胆怯的意思,反而有些享受难得的轻松和静谧。
  这个时间,客栈里定然早就打烊了,只不过碍于江湖中人实在是不乏三更半夜冒出来投宿的,那种客人很多、规模也不小的客栈一般总会在柜台那里留一盏灯和一个打瞌睡的伙计。
  叶觉非没打算再把那小伙计打吵醒,别想着,直接从客栈的后院绕过去,然后直接跳窗回自己的房间就是了。
  却没想到,当她已经站在悄无声息的站在墙头上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一个女子的身影正飞快的往城外的方向去。
  即使月华皎洁,在这样漆黑的天幕下,叶觉非也无法看清那个女子的模样,只是,那人身上穿着的一身虽然颜色不甚清晰、却绸带飘摇的衣裙,以及那人手上两柄正闪过几道流光的短剑,却让叶觉非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不久前才和自己以及薛冰分开,说要回去休息的公孙兰!
  公孙兰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一个人趁着夜色悄悄的去处理,倘若是在平时,叶觉非可能也就不当一回事,故意视而不见了。可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叶觉非才去了一趟城郊,知道胜通和尚的破庙里有一个受伤之人要借宿几日。而现在,公孙兰竟然就直接冲着城外的那个方向去了,实在是让叶觉非忍不住的好奇和多心……
  打定主意,叶觉非也不急着回客栈的房间里休息了,直接施展轻功“百转千回”,从房顶上,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远远的缀在公孙兰的身后,看着她渐渐出了城门,往除了几件破旧的屋舍和满地杂草,再无其他的那座庙宇处过去。
  公孙兰已经到了那座破庙的里面,叶觉非却是堪堪在破庙早就残缺大半的院墙外面停下了脚步。
  夜色深沉,宛如化不开的浓墨,粘稠的让人呼吸都有些凝滞一般。
  城郊靠近破庙的地方人烟罕至,极其荒凉。秋夜里,半身高的枯草、叶片干涸掉落的老树在晚风中摇晃,枝叶闪动,黑影魆魆,颇有几分阴森凄凉之感。
  胜通和尚所在的那座破庙里,原本一片黑暗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灯,叶觉非朝着那个十分微弱的烛光方向看了看,正是她在下午的时候,并未涉足的、胜通和尚借给那个受伤之人栖身的房子。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奇异而短促的吹竹声。
  叶觉非猛然间回头,借着月色,只看到一个身材矮小、仿佛还是个孩子的身影十分灵敏的钻进了杂草之中,而在那个小孩子的身前,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的倒在地上……
  ☆、第66章
  一阵秋风掠过,枯枝野草摇动如同鬼影。
  叶觉非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感觉天地间仿佛蓦地起了一片阴冷肃杀之意。
  那个小孩子转眼间便已经跑远了,叶觉非却并没有追过去,甚至于,连刚刚那个倒下的高大身影,她也不曾过去查看一二,而是继续站在破庙的院墙外面,微微抬起头来,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凑近一点过去瞧瞧。
  略微考虑了一会儿,叶觉非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然后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这座破庙之中。
  她没有往公孙兰和那个自称受伤的投宿之人所在屋子的方向走去,而是轻车熟路的绕到了胜通和尚所居住的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里面一片漆黑,叶觉非轻轻的推开门之后,却能隐隐约约间听到一个平稳的呼吸声。
  叶觉非反手关上了门,往屋子里面走了两步,不发出一丝声响。
  破旧的木板床上,胜通和尚的呼吸却仿佛突然滞了一刹那般,快得几乎要让人以为只是错觉,旋即再度平和舒缓起来。
  叶觉非微微蹙起了一侧的眉,然后轻声道:“我知道你醒了!”
  潮湿、阴暗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半响,胜通和尚终于坐直了身子。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从破旧的窗纸里招进来的一抹冷白的月光,映在叶觉非神色莫测的脸上,显出一种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光华。
  “那边屋子里受伤了然后来破庙中投宿的人,他是谁?”和胜通和尚对视了一会儿,叶觉非单刀直入的开口问道。
  胜通和尚的表情还带着些完全莫名所以的茫然,看到叶觉非的手按在了她那柄极其精致、铸满了流光凛冽的金色银杏叶的轻剑上,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
  “我、我不知道……”胜通和尚背后的冷汗几乎都要下来了,眼神惊恐语调讷讷木然的轻轻说道。
  叶觉非也没逼他,而是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人是在今天才来这里求宿的?”
  胜通和尚话都有些说的不利索了,只是一个劲的重重点头,道:“是今天、今天中午的时候,那人才出现的,我见他受了伤,才答应收留他几天……”
  叶觉非道:“那你知不知道,刚刚公孙兰趁着三更半夜过来找他所为何事?”
  胜通和尚的呼吸猛地一滞,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刚刚说谁来找他了?”
  叶觉非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一个用两柄短剑的女人,公孙兰,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假名。”
  “……是她,公孙兰,公孙兰……”胜通和尚喃喃低语道。
  叶觉非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若有所思,“你认识公孙兰?”
  叶觉非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叫做胜通的和尚身怀武功,完全不像是在一个这么破破烂烂的城郊破庙中当住持的模样,不过,叶觉非也没在意就是了。谁知道这和尚是不是原来出身什么武林门派,然后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打击,扭头剃度出家找了个安静地方打算就这么了此残生……
  胜通和尚惨笑道:“公孙兰那个恶毒的女人,我怎么会不认识她?熊姥姥、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还有许许多多江湖上恶名昭彰杀人如麻的名号,都是她一个人!江湖上谁不知道,熊姥姥专挑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毫无顾忌的毒杀无辜之人?”
  “……”叶觉非就不知道。除了一个熊姥姥,其它的那些名字,叶觉非全都一个也没听说过。就连她唯一记得的熊姥姥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当初丐帮的南宫灵喊公孙兰了几声熊婆婆。
  叶觉非沉默了片刻,然后径自开口问道,“她和你有仇?”
  胜通和尚字字泣血,恨声说道:“我师弟张放,便是死于熊姥姥的糖炒栗子的剧毒之下!他此前和熊姥姥无冤无仇,只不过是因为,熊姥姥到了月圆之夜就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