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害死老孙的那个孽化的散修,因为各方面因素过硬,孽化后也和其他人不同。
  封天纵或许也是如此。
  那个孽化的散修,薛清极曾说在他体内感觉到了近似怨神的气息,离“破茧成蝶”只差一步。
  如果封天纵也和他一样,那他活着,对真正掌控淬魂和快活丸的人来说,应当作用更大。
  当时那个散修似乎是缺少了什么必要条件,导致体内怨神没有成型,这也是千年前没有搞清楚的问题之一。
  到底是哪儿缺了呢?严律寻思,怨神的形成理论虽然并不清楚,但天成之物无外乎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严律脑中灵光闪过,猛然想起一个词儿来——“净地”!
  天时虽然已变,但可以用现代技术模拟改造,快活丸的改良或许也正因此,这东西似乎也正是为了筛选出封天纵和散修这类的服用者。
  说句难听的,“人和”可以理解为“药材”,这个部分倒是基本没有太大变化。
  那么“净地”呢?这东西应该也是千年来没有更改的必要条件之一。
  但这些事邹兴发和封天纵应该不会知道,想要将他俩捏在手里任凭摆布达成统一战线,那必然是要将两人最需要的东西握在自己这儿。
  这就像是外人吃到一盘菜,明知道其中的食材是什么,也知道切块儿还是切片儿,但自己复刻出来的就不是那个味道。
  幕后这人将最要紧的信息瞒下,使得邹兴发这样有需求的“客人”想要吃上这道菜,还是要回来找他。
  “严哥?”半天没有等到严律说话,老棉开口询问,“我刚才让黄德柱去联系了一下,没找到老邹,但坎精在医院那边儿的说老邹昨天晚上去过,只是没多久就离开了,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
  严律回过神来:“找找他那几个常使唤的同族,悄默声儿地办,别惊动他。”
  “我知道。”老棉顿了顿,“大胡那边儿怎么办?他平时除了跟你出活儿外基本独来独往,我也没想过要派孩子盯你身边儿的妖。”
  严律心里再急,这会儿也没地儿使力:“我来找。”
  “行,”老棉到底是个管事儿管习惯了的,想的也更多一些,“那肖家那边儿需要人去看吗?”
  严律语气微缓:“可以,不过,那边儿现在也有人在查。”
  “靠得住吗?”老棉苦笑,“我现在觉得周围的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了。”
  严律扯开汤包的包装袋:“信他和信我,是一样的。”
  又嘱咐了几句让老棉别离开病床,被老棉以一句“打几个电话累不死我”堵嘴后,严律才挂断电话。
  汤包已经凉了,粘到一起,扯开时难免破皮。
  严律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没滋没味地咀嚼起来,这店他有点印象,偶尔几次过来,胡旭杰都会请他到这店里吃饭,说喜欢这家包子的味道。
  不知道在看着爱人日渐枯萎的模样时,胡旭杰吃进嘴里的东西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尝不出滋味儿了。
  回过神来,严律才发现自己又打出了个电话,对面也很快接听。
  薛清极平和的声音好像带着热气儿,从话筒里传来:“严律?你那边没事吧?”
  这热乎气儿好像真传了过来,猛地铺在严律的心口,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浑身发冷。
  严律也没想到自己手比脑子快一步,一个电话打给了对象,愣了愣,略尴尬地摸摸鼻子:“简单来说,大胡现在联系不上,邹兴发有问题。”
  简短几句把事儿说了,薛清极和他的脑电波早绑一起了上千年,即便他说的七零八碎,对方也只“嗯”了声表示明白了。
  这“明白”里也包含了明白严律现在的心情。
  薛清极停顿片刻,忽然道:“在吃东西?”
  “邹兴发之前跟我胡诌扯到了这家汤包店,我就来问问,打包了一份儿。”严律解释,“对,我还要问你,你之前说隋辨查到了‘净地’相关的事儿,具体都是什么?”
  薛清极道:“既然已买了,就多吃些。”继而轻笑一声,“我一直很好奇,妖皇是否会长胖?我觉得你身形和以前相差不多。”
  严律险些被汤包噎死,听到电话那边儿肖点星和隋辨的咳嗽声,老脸差点儿兜不住:“好好说话!”
  薛清极仿佛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似的无辜,转而又说:“净地,应该是满足三个条件——一,因不同死因怨恨凝成的多源多类的孽气;二,足够的灵气;三,满足前两点的同时,还依旧有活人生存,外表看起来与寻常地方无异,甚至还有些像是风水眼,毕竟此地十分特殊。”
  严律皱起眉,这地方听起来也太难找了。
  以前混战时代也就算了,现在和平年代灵气都快没了,难道还能有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地界?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薛清极道,“我先前告诉你时,你好像也没有太留意。”
  严律压低声音:“我怀疑怨神的成因和这地方有关。”
  这事儿不小,薛清极只“哦”了声,不动声色道:“知道了,回去再说。”
  想到自己现在竟然真的能有个商量事儿的人了,严律当场原谅了小仙童对自己身材的点评:“你那边儿什么情况?”
  电话那边儿传来肖点星叽叽喳喳的声音,隔了片刻,薛清极道:“到了。”
  “行,”严律的余光撇见医院对过的小巷口坐在小马扎上的一副算命的样貌的人影儿,两三口将剩下的汤包塞嘴里,“真发现不对劲儿的也先别上,回来等我一道。”
  薛清极应了,两人各自挂断电话。
  严律咽下嘴里的东西,拉开车门朝着自己刚才瞧见的那人走过去。
  坐在小马扎上的中年人正百无聊赖地扣着手机,面前扑了几片儿纸壳子,上头写着“算命卜卦”“阳宅风水”等几个字儿,见严律过来还以为生意上门,立刻将手机揣兜里,摸着自己短短的胡须:“这位年轻人,我看你面堂发黑双目呆滞——”
  “坎精?”严律懒得跟他掰扯。
  中年人立刻警觉地看着他:“你谁啊?”
  “严律。”
  中年人顿了顿,汗流浃背道:“这位老大哥,我看您目光如炬神清气爽——”
  严律在几句话之间辈分儿得到了大服的提升,按住中年人的肩膀:“得了,你这套黄德柱都玩儿剩下了。老棉安排你在这儿的?”
  中年人脸色舒缓:“是,我平时就在这附近出摊儿,老棉让我顺道看这片儿的事儿。妖皇有什么需要?打架就算了,我都干这行了,您也能理解的。”
  “这附近有什么你能沟通上的生灵没?”严律问,“不管是野狗野猫还是耗子,帮我问问昨天邹兴发和胡旭杰从医院离开后都朝哪儿走的。”
  *
  和肖家这别墅比起来,连仙门的那栋老年俱乐部都显得很不够看。
  薛清极想起严律那个老小区,这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董四喜还是老棉都说妖皇穷的叮当响。
  但其实哪怕是千年前,严律坐拥弥弥山,他住的屋子也很普通,甚至比不上隔壁山头的虺族族长住的地方。
  妖皇对这些身外物从不上心,薛清极刚去弥弥山时住的地方还是专门给腾出来的屋子,严律一开始嫌麻烦,但等薛清极重回六峰后,那个屋子也并未改动,照旧给他留着。
  当时的这些琐事儿没人在意,但现在想起,好像在迷雾忽然散去,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了,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严律的视线里打转儿,从来没真的离开过。
  “藏室在地下,我带你俩过去。”肖点星兴冲冲地拉着隋辨,倒是不敢伸手拉薛清极,但神色间掩不住那种跟尊敬的长辈儿炫耀的小孩儿的雀跃,“都这个点儿了,我让家里准备准备,你俩就留这儿吃饭,要是严哥有空,让他也过来!”
  可能是之前从薛清极这儿得知有忙可帮,隋辨也算是找了个目标,精神不少,连带着俩眼的红肿都消退许多,终于有了人模样。
  薛清极不着痕迹地扫视四周,他对风水很不擅长,但也看得出这地方确实不错,至少比起严律那一看就随便找的地儿要讲究得多。
  车前脚开进来,后脚别墅里就有人迎出来,扬着笑脸儿跟肖点星说话:“小少爷回来了。”
  隋辨没忍住笑了,这称呼不知道为什么套在肖点星头上就有了点儿喜感。
  肖点星面儿上有些发红,狠狠瞪了隋辨一眼,扭头不自在地跟对方说话:“嗯,别这么喊,我爸跟我哥呢?”
  肖家子弟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少爷了,只好含糊道:“是,不是说去门里祭拜一下的嘛,看时间现在估计还在回来的路上。”
  “行,这都是我朋友,我带他们去藏室看看。”肖点星径直朝别墅内走去,“你们别跟着。”
  肖家子弟的目光在隋辨和薛清极的脸上转了一圈儿,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笑道:“好,看看藏室就行,就别往丹场那边儿去了,正做给门里用的止血丹呢,进去了怕炼丹的过程受影响。”
  薛清极感觉到他目光里的警惕,并不多话,只踱步慢慢跟着肖点星走。
  “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肖点星有些惊讶,“我还不知道丹场吗,跟我搁这儿磨蹭啥呢?”
  肖家子弟吃了个瘪,尴尬地走了。
  薛清极寻思这哪儿是磨蹭,倒好像是在跟他和隋辨这两个外人强行解释似的。
  这话不能说,肖点星也在兴头上,径直带着两人从一处暗门进到地下的藏室。
  边走还边跟两人解释:“藏室里的剑都有些年头了,放在明面儿上怕招眼,所以专门腾出来地下的藏室。”
  跟老堂街的地下医院和仙门的地下建筑比起来,肖家的地下藏室就算得上是富丽堂皇了,连朝下走的楼梯都修得十分漂亮,温度也控制在一个恒温状态。
  薛清极漫不经心道:“之前说的丹场也建在这边?”
  “丹场早就有了,是祖上为了隐蔽修的,后来一代代的不断整修,所以一直都在用,”肖点星解释,“藏室是后来扩建的时候加的,去那边儿不需要路过丹场,不过你们要是想看也行,等会儿我带你们去。”
  薛清极笑道:“不是说不方便么?”
  “哪儿有他说的那么严重,”肖点星一摆手,“我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儿,没事儿就钻这下边儿溜达,只要不开丹炉就没事儿。”
  隋辨好奇:“你还会有没人陪着玩儿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招招手,就有好多人凑过来跟你玩儿呢。”
  “招招手就来的朋友有什么好的,”肖点星撇撇嘴,“这样的朋友,出事儿了就跑都是好的,有的说不准还得踹你两脚呢。”
  这话倒有些通透,隋辨拍拍他肩膀:“没事儿啊小少爷,我肯定是不会踹你的,虽然你招手我也不一定来。”
  “滚,”肖点星无语,“再这么喊我我真跟你急了!”
  薛清极听的想笑,倒是没有出言打断,任由这俩小辈儿吵闹着来到藏室。
  “就在这儿,”肖点星道,“再向前走就是丹场了,其实挨得很近。”
  薛清极抬眼打量,见藏室的门建的并不花哨,只门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剑形状的标志。
  肖点星通过了大门的指纹锁后,又拧起灵力在标志上按了一下,双手用力推开门:“能摸能拿,但小心别割着手啊!”
  门一打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气息对于修行之人十分具有威胁性,隋辨不由后退一步,还没开口,便感觉身后的薛清极迈步上前,好似并不将这气息当回事儿,径直走进门去。
  门内宽敞明亮,数十以百年木制成的陈列架摆放有序,架上一柄柄长剑或横置或竖放,型式各异,长短不一,有的剑鞘还在,有的却只剩剑本身。
  每一柄剑的架上都贴着小名牌,只要是能辨别出剑名的都会标注。
  剑锋在暖色的藏室灯光下却散发出锐利的光。
  薛清极在室内站定,眼中露出些许欣赏,目光划过这屋内的剑。
  隋辨搓了搓胳膊:“这儿是不是有点儿冷?”
  “这些剑中,有许多是有些灵气的佩剑,主人已死,它们却无法离去,反被困在此地,当然是有些不满的,”薛清极语气轻松,面儿上带笑,温声道,“你感受到的并非寒意,而是杀气。”
  说完转过头,看向头回听到这说法而有些震惊的肖点星:“你说那把最特别的剑在何处?我看这些,不过如此。”
  他对剑一向挑剔,薛家两口子的剑是例外,那毕竟是父母留给孩子的剑,与别的不同。
  肖点星“哦”了声,绕过屋里其他架子,直奔最里间:“在这儿——我剑呢?!”